向阳村的名字,是后来才改的。在更久远的年月里,它叫荔李村,这个名字里藏着一段缠了几百年的因果,甜里裹着血,香中渗着毒。
那会儿的荔李村,还只是个无名小村,坐落在群山褶皱里,气候干燥,土壤贫瘠,按农人的经验,别说娇贵的果树,就连耐旱的杂粮都得看天吃饭。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不毛之地,后来竟成了荔枝与李子的独产地——这一切的缘起,都始于一对寻常的夫妻。
夫妻二人是村里的善人,姓倪,丈夫倪老实,妻子温氏,性子都醇厚得像山间的清泉。当年一场大旱,赤地千里,流民遍地,饿殍枕藉,陈老实夫妇二话不说,捐出了大半家产,开仓放粮,还在村口搭了粥棚,救下了无数濒临饿死的人。村里人都说,这夫妻俩积了大德,老天爷定会厚报。
大德的回报,似乎来得悄无声息。不久后,温氏诞下一对龙凤胎,男婴眉目俊朗,女婴眉眼温婉,夫妻俩给孩子取名陈辰、陈婉,视作掌上明珠。孩子满月那天,村里刚从灾荒的阴影里缓过劲来,家家户户日子依旧紧巴,倪老实夫妇只摆了几桌简单的宴席,招待邻里。席间,一个衣衫褴褛、须发皆白的道士拄着拐杖上门,说是讨口吃食。
管家面露难色,灾年刚过,粮食本就稀缺,这道士看着面生,不知来历。可倪老实夫妇却摆摆手,温氏亲自走进厨房,舀了一小碗干净的井水——那是家里省着用的存货,又拿了两个温热的窝窝头,还有三个自己上山采的野果,果子干巴巴的,带着些微酸涩,却能勉强补充水分。“道长,委屈您将就吃点。”温氏递过去,语气诚恳。
道士接过吃食,却没立刻动口,反而从袖中摸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种子,颗颗饱满,泛着奇异的光泽。“施主夫妇心善,积德深厚,这几颗果子种子,便当作给两位小公子小姐的满月礼吧。”道士声音沙哑却清亮,“让两个孩子各挑一粒种下,此树定能成活,结出的果子甘甜多汁,产量丰沛。日后,男孩种公子挑的种子,女孩种小姐挑的种子,方能成活,旁人种不得。”
夫妇连忙推辞,他们素无贪念,怎好平白受此重礼。可道士执意要送,说这是因果循环,该得的福报,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轻盈得仿佛踏风而行,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夫妻俩愣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种子,只好照做。
他们让倪辰和倪婉各自挑选,男婴倪辰抓了一粒红棕色的种子,女婴倪婉则选了一粒青绿色的。苏老实夫妇在院子里开垦出两块小地,小心翼翼地帮着孩子们把种子埋进土里,浇上井水。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孩子茁壮成长,那两株小树苗也似有灵性,顶着贫瘠的土壤,蹭蹭地往上长,不过几年光景,就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没人认得这是什么树,直到第一年开花结果。倪辰种的树,结出的果子红似朱砂,壳上带刺,剥开后果肉晶莹,甜香扑鼻,入口甘冽,回味无穷;倪婉种的树,果子黄中带红,圆润饱满,果肉细腻,酸甜适中,清润爽口。夫妻俩带着果子去镇上售卖,一时间引来无数人争抢,竟赚了不少银钱。
村里人见了眼红,纷纷上门求购果子,想要自己种植。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细心照料,种下的果核要么不发芽,要么发芽后没多久就枯萎,没有一株能成活。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当年道士的话,惊道:“莫不是这树,真的只有倪辰倪婉的孩子才能种活?”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从此,倪辰和倪婉成了村里的香饽饽,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兄妹俩各自成婚,婚后,倪辰的妻子生下儿子,种下倪辰那树的果子,果然成活,长成了荔枝树;倪婉与丈夫生下女儿,种下倪婉那树的果子,也顺利成活,长成了李子树。
就这样,倪家的后人,生男孩便种荔枝树,生女孩便种李子树,代代相传,荔李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日子一久,荔李村的荔枝声名渐起。村里出了个秀才,姓柳,颇有才学,却家境贫寒。他见荔枝味美,便精心挑选了几筐上好的荔枝,献给了县令。县令尝过后,惊为天人,又将荔枝献给了自己的上司,层层递转,最后竟传到了京城,连皇帝都尝了鲜,赞不绝口。
可荔枝的产量始终有限。道士当年留下的规矩,树随人种,人种树活,人亡树枯。苏家后人虽多,但能种树的终究是少数,而且树的寿命与种植者绑定,一旦种植者离世,树也会随之枯萎。
京城的需求越来越大,县令为了邀功请赏,开始动起了歪心思——要多产荔枝,就得多种树;要多种树,就得让倪家后人生更多的孩子,尤其是男孩。
县令下了令,对倪家后人百般优待,鼓励他们多婚多育。男性可以纳多个妾室,只要能生下儿子,官府便给赏赐;女性若是丧夫,或是成婚多年未育,官府便支持她们改嫁,再寻良缘。可即便如此,效果依旧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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