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抬头,来人是老孙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也无法掩盖的激动红光。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自从流民合营,粮食的消耗便如流水,每日都在陈海心头压上一块石头。
他为此找过老孙头数次,询问稻子何时能收,甚至动过提前收割的念头。
但老孙头,这个朴实的老农,却用他一辈子的经验做担保,执拗地恳求陈海再等等。
他能看出来,那些稻子长势惊人,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提前一天,都是暴殄天物。
如今,山贼之围已解,稻穗也彻底转为一片灿烂的金黄。
今早,老孙头带着人下地,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捻开一粒稻谷。
谷粒坚实饱满,内里晶莹剔透。
他知道,时候到了。
“百总,稻子……可以割了!”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入了山谷营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了上次土豆丰收的奇迹作为铺垫,所有人对陈海拿出的“稻种”,心中都憋着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好奇与期盼的烈火。
收割那天,天刚蒙蒙亮。
那四亩水田的田埂上,便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
除了轮值的必要守卫,几乎所有能喘气的流民都涌了过来,伸长了脖子,要亲眼见证这关乎所有人未来的时刻。
“都说说,这稻种一亩地,能打下多少粮食?”
“你看那稻穗,沉甸甸压弯了腰,比俺在老家见过的官府贡田里的稻子都壮!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一石半!”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农咂着嘴,给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大胆的猜测。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一石半?你也太小看百总了!你忘了老孙头他们天天往地里浇的那些肥了?俺猜,起码两石!”
“两石?你莫不是疯了!”
“咱们这可是刚从石头堆里刨出来的山地,地力贫瘠得很!上等水田风调雨顺,一亩能收三石,那都是要烧高香、载入县志的大喜事!这里能有两石?我不信!”
人群议论纷纷,猜测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最高的,也没人敢往三石以上去想。
那太虚无缥缈,是只存在于梦里的数字。
人群中,宋献策一袭青衫,捋着胡须,静静地看着眼前那片金色的海洋。
他的眼中,同样充满了惊奇与一丝藏不住的怀疑。
作为饱读诗书的文人,他深知“农事维艰”四个字的分量,更明白土地产出终有其极限。
上次的土豆,已是惊世骇俗。
这次的水稻,难道还能再造神迹?
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不敢尽信。
唯有老孙头,和他手下那几个最早跟着陈海的老农,此刻如标枪般挺立在田埂最前方。
他们的脸上,是那种只有亲手创造了奇迹的人,才会有的骄傲与自信。
他们知道,今天,将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铭记一生的日子!
“吉时已到!开割!”
随着老孙头一声气沉丹田的高喊,几十个壮劳力挥舞着磨得锃亮的镰刀,冲入了金色的稻田。
“唰唰唰——”
整齐划一的割稻声响起,一片片沉甸甸的金黄稻穗应声倒下。
丰收的喜悦,如同最醇的美酒,醺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割下的水稻,被迅速送到了田边一台奇怪的机器旁。
那是陈海让铁柱带着木匠营,按照他画的图纸,连夜赶制出的“脚踏式打谷机”。
一个巨大的木制滚筒,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坚硬的竹钉,由两人踩动踏板,带动滚筒飞速旋转。
流民们看着这新奇的玩意儿,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只见两个农夫合力抱起一捆稻穗,往飞旋的滚筒上一搭。
“哗啦啦啦!”
一阵暴雨般的密集声响过后,饱满的谷粒便被干净利落地剥离下来,如下雨般落入下方的布袋中,只留下一把光秃秃的稻草。
其效率,比起传统的人工摔打、石碾碾压,快了何止十倍!
“我的老天爷,这又是百总捣鼓出的神物?”
“有了这宝贝,往后收粮食,弟兄们的腰杆子可就能挺直喽!”
人们啧啧称奇,望向陈海营帐方向的眼神,崇拜之中,又多了几分狂热的敬畏。
因为脱壳晾晒还需要时间,现场直接称量带壳的稻谷产量。
没有用笨重的大秤,而是用了最古老,也最公正的方式——斗量成石,以袋计数。
老孙头亲自监督,他让人用绳索,在打谷场上精确地围出了一亩地产出稻谷的堆放区域。
宋献策则派来一名识字的文书,手持笔墨,准备记录。
“开量!”
老孙头亲自抄起一个标准的木制方斗,深吸一口气,从谷堆中铲起满满一斗。
他用一把木尺,小心翼翼地将斗口刮平,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然后,他将这一斗金黄的谷粒,倒入了旁边的空麻袋中。
一斗。
两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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