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的效率,比朴正泰想象中要快得多。
或者说,朝鲜国王李倧的求生欲,远比任何人预料的都要强烈。
仅仅三天之后,数箱沉重的木箱就被快马加鞭,秘密送抵了义州府衙。
当着郑成功的面,朴正泰颤抖着手打开了箱盖。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卷卷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舆图。
牛皮的、绢布的、高丽纸的,应有尽有。
有些图纸已经泛黄发脆,边缘破损,显然是压箱底的陈年旧物。
“提督大人……”朴正泰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指着那些地图,几乎要跪下去,“这……这是我国百年来,绘制和搜集的全部舆图,从辽东到建州卫,再到……赫图阿拉……都在这里了。求大人信守承诺,为我朝鲜……留一条活路。”
郑成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最上面的一卷。
那是一份极其详尽的辽东南部山川地理图。
上面用工整的汉字和细腻的笔触,标注了每一条山脉的走向,每一条河流的源头,甚至连许多不为人知、只有本地猎户和采参人才会走的山间小径,都一一在列。
比秦军斥候自己绘制的地图,要详细十倍不止。
“很好。”郑成功缓缓卷起地图,目光扫过堂下战战兢兢的朴正泰,“你家国王是个聪明人。回去告诉他,安心等着。待我大秦天兵荡平建奴,陛下的封赏,少不了朝鲜的。”
“谢……谢提督大人!”朴正泰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送走朴正泰,郑成功立刻召集了所有队官以上的将领。
大堂内,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将那份巨大的地图照得纤毫毕现。
“诸位请看。”郑成功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处,“这是义州,我们的位置。”
他的手指没有沿着那条粗大的官道向北移动,而是拐进了一片看起来崎岖复杂的山区。
“按照原计划,我们攻下义州后,当沿官道北上,直取凤凰城,再图辽阳。但现在,我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山脉与河流之间,画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细线。
这条线,完美避开了所有清军的堡垒、城池和驿站,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穿过辽东的山林腹地。
“朝鲜人为了躲避满清的盘剥,也为了私下里采参走私,在这些深山老林里,走出了无数条秘密通道。这些路,清军不知道,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大部分边军都不知道。”
郑成功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
“从今夜起,我军化整为零,放弃所有辎重,只带武器、弹药和三日口粮,沿此路线,秘密穿插。我们的目标,不是沿途的任何城池,而是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辽阳城外围的一处要隘——连山关。
“此地,是辽阳通往海州的咽喉,也是辽南清军粮草转运的必经之地。只要拿下这里,就等于斩断了鳌拜所部与盛京的联系,让他变成一支孤军!”
“我军将如天降神兵,出现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与西路的罗虎将军、东路的赵老四将军,形成对辽阳的合围之势!”
所有将领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太疯狂了!
一支数千人的大军,要在完全陌生的敌国腹地,进行数百里的山地穿插。
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陷入重围,连个退路都没有。
可同样的,这也太诱人了!
一旦成功,这绝对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奇袭!
“末将……遵命!”短暂的沉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
辽东的深山,寂静得可怕,只有积雪被踩碎时发出的“咯吱”声。
一支沉默的队伍,正沿着陡峭狭窄的山路,艰难行军。
士兵们穿着厚实的冬衣,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毛和胡子上凝结成一层白霜。
他们背负着沉重的武器弹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吃力。
脚下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趟出来的一条沟。
队伍里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连咳嗽声都被刻意压制着。
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这是急行军的第二天。
高强度的山地行军,已经让许多士兵的体力逼近了极限。
他们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完,腹中空空,寒冷与饥饿,正疯狂地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谷,郑成功下达了休整的命令。
士兵们立刻瘫坐在雪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叫王老三的士兵,靠在一棵枯树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在冒火。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干粮袋,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娘的,再走下去,俺怕是要饿死在这鬼地方了。”他旁边的同乡,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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