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盯着那名斥候,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看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才憋出一句:“就这么……死了?”
斥候快哭了,连连点头。
“被地主家的家丁?”
斥候继续点头。
“当成毛贼?”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是,军长……千真万确。”
罗虎一把推开斥候,叉着腰在山岗上转起了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娘的……他娘的……”
数万大军,埋伏了几天几夜,蚊子都喂肥了好几圈,就为了等李自成这条大鱼。
结果鱼还没到网里,在半路的小水沟里就让几个泥鳅给拱翻了。
这叫什么事?
帐下将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憋着笑又不敢笑,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们都清楚,军长这几天为了这场“世纪大决战”,觉都没睡好,连劝降信的措辞都亲自改了好几遍,就盼着在李自成面前威风一把。
现在全泡汤了。
“撤!”罗虎猛地停下脚步,吼了一嗓子,“都别杵着了!埋锅造饭,吃饱了滚蛋!”
计划黄了,但日子还得过。
只是那股子从心底涌上来的憋屈劲儿,让罗虎看什么都不顺眼。
然而,世事之奇,往往超乎想象。
就在罗虎的大军准备拔营之时,整个北方,因为另一件事,彻底炸开了锅。
清军英亲王阿济格,在追击大顺军余部的途中,于山西各地张贴出了一张来自北京的告示。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却比刀子还锋利——剃发令。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短短十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汉人的头上。
起初,没人当回事。
许多人以为这不过是鞑子吓唬人的玩意儿。
可当阿济格的军队在一个县城里,将所有拒绝剃发的男子,无论老幼,全部当街砍下头颅,将那血淋淋的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时,所有人才从骨子里感到了寒意。
这不是玩笑。
一时间,整个山西,乃至被清军占据的北直隶,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恐慌和愤怒之中。
“我宁死,也不剃这狗啃的鼠尾辫!”一个前大顺军的老兵,在酒馆里拍着桌子嘶吼。
他曾跟着李自成打进北京,也曾被吴三桂打得丢盔弃甲,但他从未绝望过。
可现在,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蓄了几十年的发髻,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死志。
“爹娘给的身体发肤,怎能说剃就剃!这是要刨咱们的根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秀才,跪在孔子牌位前,老泪纵横。
反抗,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被点燃。
原本已经准备开城投降的县城,一夜之间关紧了城门。
本已归顺的乡绅,偷偷拿出了埋藏的兵器,更多的大顺军溃兵,从藏身的山林里钻了出来,他们看着彼此,眼中不再是迷茫,而是同仇敌忾的火焰。
北京,紫禁城。
早朝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多尔衮颁布的这道命令,同样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汉班官员们一个个脸色铁青,低着头,不敢言语。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孙之獬。
他今天,与众不同。
头顶前半部分剃得油光发亮,后面拖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辫,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满洲官服,脚踩厚底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大步流星地就想往满班大臣的队列里站。
“站住!”一名满洲固山额真皱着眉头,用生硬的汉语呵斥道,“你一个汉人,站到这边来做什么?”
孙之獬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躬身道:“大人,下官……下官已遵从摄政王号令,剃发易服,以示归化之心……”
“滚开!”那固山额真一脸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汉人就是汉人,穿上这身皮也不是满人!”
孙之獬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好尴尬地转身,想回到汉班的队列里。
可他刚一转身,汉班的官员们,像躲避瘟疫一样,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一道道鄙夷、愤怒、不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数典忘祖之辈!”
“无耻!”
“我等羞与此獠为伍!”
孙之獬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满汉两班中间的空地上,像个跳梁小丑,进退不得。
他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身他引以为傲的新行头,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肤。
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上,他无处可藏。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多尔衮,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碾碎汉人士大夫那点可笑的自尊。
但他没料到,这把火,点得太旺了。
山西,大顺军残部临时营地。
“降个屁!老子就是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刘宗敏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双眼通红,如同要吃人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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