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书房内,烛影摇曳,三道人影被拉扯得变形。
“放他回去?”
姜涛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错愕。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主公,这……这是放虎归山!”
宋献策的眉头也拧成一个疙瘩,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主公三思!李过是李自成心腹,闯军悍将。他已知我格物院虚实,放他回去,无异于将我军命脉暴露于敌前!”
陈海并未反驳。
他踱步至窗边,推开窗,夜里的凉风灌入,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杀一个李过,我们能得到什么?”
他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姜涛和宋献策对视一眼,姜涛沉声答道:“除一心腹大患,震慑宵小。”
“我们只得到一个死人。”
陈海摇了摇头,转过身来。
“一个很快就会被遗忘的死人。李自成只会更愤怒,更警惕,然后派出一百个、一千个更难对付的李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困惑的脸庞。
“但放一个活着的李过回去,他就会变成一颗我亲手敲进李自成心里的钉子。”
“这颗钉子,比一万支箭更能让他坐立难安。”
陈海走到书案前,取过笔墨纸砚,竟要亲自写信。
“我要让他知道,李过活着回来了。”
“我要让他知道,李过见过不该见的东西,听过不该听的话。”
“他会怎么想?”
姜涛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
“他会怀疑……李过投降了。”
“不错。”
陈海提笔,笔尖在纸上游走,很快写就一封短笺。
“一个人,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看什么都会不对劲。”
“李过回去,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他越是描述格物院的可怕,刘宗敏那些人就越会觉得他是为了活命而编造谎言,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和背叛。”
他将写好的信纸吹干,递给姜涛。
信的内容简单得令人发指:
“闯王亲启:”
“闻贵部技术人员前来交流,不胜欣喜。我部略备薄礼五十份,聊表敬意,还望笑纳。”
“另,开封城高池深,非人力可破,望闯王三思。”
“陈海 敬上”
姜涛捏着这薄薄的信纸,却感到一股千钧之重。
这哪里是信?
这分明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刀,精准地捅向闯军的心窝!
“主公,这……简直是诛心之策!”宋献策抚着胡须,长叹一声,看向陈海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这五十杆火绳枪,”陈海指了指信,“就是砸下那颗钉子的铁锤。”
“李自成会想,陈海为什么送我这些破烂?是羞辱我?还是……这是李过投降后,换来的‘见面礼’?”
陈海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下了定论。
“他不会杀李过。”
“因为杀了,就等于承认李过有问题,会动摇军心。”
“但不杀,这颗钉子就会永远扎在那里,让他夜不能寐。闯军内部本就不是铁板一块,有了这根刺,只会更快地从里面烂掉。”
……
半个月后,河南,闯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李自成坐在帅位上,脸色阴沉,手里反复摩挲着一封信。
下方,刘宗敏、牛金星等一众核心将领分列两旁,噤若寒蝉。
帐中央,跪着一个人。
正是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李过。
他回来了,带着三十五名兄弟的骨灰,和那五十杆做工粗糙的火绳枪。
“……那光,不是人间的火,是天雷!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朵也废了……”
李过的声音沙哑干涩,记忆带来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然后是毒烟……吸进去肺就像被刀子割……最后,他们用一种妖法……一根针,扎进三狗的身体里,他就……他就疯了,什么都说了……”
“放屁!”
刘宗敏一掌拍在案上,巨响炸开。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李过,满是鄙夷。
“打了败仗就是打了败仗!说什么天雷毒烟,什么妖法!”
“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被姓陈的吓破了胆,编出鬼话来糊弄闯王!”
他上前一脚踹在李过肩上,将他踹翻在地。
“三十六个老弟兄,就你一个活着回来!还带回来这些破铜烂铁当贺礼?”
“我看你就是投了敌,当了陈海的狗!”
刘宗敏抽出腰刀,寒光一闪,就要当场劈了李过。
“住手!”
牛金星厉声喝止,他脸色铁青地拿起陈海那封信。
“将军息怒!陈海此人诡计多端,这封信极尽羞辱,分明是想离间我等君臣。若此时杀了李过,岂不正如了他的意?”
帅位上的李自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冰。
“小过,你起来。”
李过挣扎着爬起,重新跪好,额头抵地,不敢抬头。
李自成走下帅位,拿起一杆陈海送来的火绳枪,掂了掂,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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