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终于过去了。
对子午镇外的明军大营而言,这一夜比任何酷寒的冬夜都要漫长,都要煎熬。
护城沟的大火早已熄灭。
焦黑的河床和袅袅的黑烟,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在大地上。
城内的枪声、惨叫声和爆炸轰鸣,却像一把永不疲倦的钝锯,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来回拉扯了一整夜。
他们听着自己的袍泽在城内被屠戮,却无能为力。
那道火墙,那座城门,将子午镇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是靖难军的屠宰场。
另一个,是明军的观刑台。
孙传庭一夜未合眼。
他只是站在高坡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座吞噬了他三千精锐的城池。
天色,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城内的枪声变得稀疏,最终彻底停歇。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这寂静,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贺人龙的三千人马,完了。
这个念头,如瘟疫般在明军大营中疯狂蔓延。
士兵们一夜未眠,个个眼圈发黑,眼神空洞。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冷。
是恐惧。
他们看着远处那座沉默的城池,就像看着一座张开巨口的坟墓。
“咚——咚——咚——”
城楼上,战鼓声忽然响起,沉闷,且充满了力量。
城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瞬间吸引了过去。
一队队垂头丧气的明军俘虏,被粗暴地押上了城头。
他们的甲胄被剥去,只穿着单薄的囚衣,在凛冽的晨风中瑟瑟发抖。
“跪下!”
随着一声雷霆般的呵斥,数百名俘虏齐刷刷地跪在了城墙的垛口前,面向城外的明军大营。
陈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城楼上。
他没有看城外的孙传庭,只是对身旁的赵老四,轻轻点了点头。
赵老四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些俘虏吼道:
“都听好了!想活命的,就把该说的话,给你们城外的弟兄们说明白了!”
“谁喊得最响,今天中午,多加一个白面馒头!”
俘虏中一阵骚动。
一个看起来有些机灵的年轻士兵,被推到了最前面。
他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脸上满是挣扎,但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羞耻。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了出来。
“对面的兄弟们!别打了!我们降了!”
“靖难军不杀俘虏!还给我们饭吃!昨晚的伤兵,都有人治!”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清晨中传出老远。
“是真的!他们发的军饷是现银,足额的!不像咱们,半年都见不到一文钱!”
“别再给那些喝兵血的狗官卖命了!他们拿咱们的命去换官帽子,咱们的爹娘老婆谁来养啊!”
一个人的喊声,像点燃了引线,带动了更多人。
“王二狗!你在下面吗?我是你哥李大头啊!投降吧!这里有热粥喝!”
“刘百户!你克扣的军饷,靖难军都给我们补上了!你个天杀的,不得好死!”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喊话,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城外明军士兵的心坎上。
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
拖欠的军饷,克扣的粮草,战死后连抚恤金都拿不到的家人……
这些话,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更能瓦解军心。
大营之中,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骚动。
一些士兵的眼神开始闪烁,握着兵器的手也松开了。
“肃静!后退者,斩!”
孙传庭的亲兵和督战队立刻冲了出来,挥舞着腰刀,将几个试图后退的士兵当场砍倒。
鲜血溅在地上,暂时压制住了混乱。
但孙传庭看着自己部下那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这支军队的魂,已经被抽走了。
他可以斩杀几个逃兵,却无法将那已经崩溃的军心重新粘合起来。
正午。
城内再次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这一次,声音短促而激烈。
是靖难军在对被分割包围的明军残部,进行最后的清剿。
赵老四亲自带着一队步兵,一脚踹开一间紧锁的民房大门。
院子里,十几个明军残兵背靠着背,举着残破的兵器,绝望地看着冲进来的靖难军。
“降者免死!”赵老四言简意赅。
“叮当”几声,几把兵器掉在了地上。
剩下的顽固分子对视一眼,嘶吼着冲了上来,旋即便被整齐的枪刺捅翻在地。
清剿行动很快结束。
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将军,搜遍了,没找到贺人龙那厮!”
赵老四眉头一皱,走到院角一个不起眼的地窖口,一脚将盖板踢开。
一股骚臭味混杂着酒气,从黑洞洞的地窖里涌了出来。
“给老子滚出来!”赵老四吼道。
里面毫无动静。
“不出来是吧?”赵老四冷笑一声,“来人,给我往里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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