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寨山口。
风刮在脸上,生疼。
罗虎手按刀柄,身形如松,立于隘口最高处的一块巨石上。
他身后,那面巨大的赤色战旗,在山风中烈烈狂舞,发出沉闷的呼啸。
他的第一司,以及周平率领的火器司主力,早已在预设阵地后方完成集结。
一千多名士卒,皆如磐石,纹丝不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只有一种久经训练的冷酷与平静。
那是无数次搏杀与严苛操练,早已烙进骨子里的绝对自信。
陈海的判断清晰无比。
情报显示混天星没有直扑县境内的村镇,反而是直奔陈家寨,显然是早有预谋。
这在之前陈家寨抓到的多个碟探已经能看出端倪,而且流寇所图无非就是粮草军械,而陈家寨里面这两样都有。
既然猎物已经自己选好了坟地。
那么陈海要做的,就是把这坟地的入口,装点得更诱人一些。
与此同时。
赵老四亲率的第二司精锐,已如一支沉默的铁钳,悄然自县城侧翼出发,只待猎物入袋,便会从其侧后方狠狠夹断它的脊骨。
更深的山谷之内,宋献策指挥着陈家的警卫司与预备役司守株待兔,他们是这张天罗地网最后的收束。
万事俱备。
“来了——!”
了望哨嘶哑的喊声,如利刃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地平线尽头,一道黑线疯狂涌动,继而化作一片滔天浊浪,席卷而来。
旌旗杂乱,人喊马嘶。
那股独属于流寇大军的混乱与暴戾,隔着数里,依旧扑面而来,令人胸口发闷。
混天星的先头部队,三千骑兵,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鬣狗,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直冲山口。
“头儿,是咱们的斥候队!”一名伍长指着前方。
视野中,一小队陈家军的斥候被吓破了胆,拨马狂奔,慌乱中甚至有两人坠马,连滚带爬地向山口逃窜。
罗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
“传令!”
“按计划行事!”
山口前沿,早已布置好的数百名火铳兵,稀稀拉拉地放了几排枪。
铳声零落,硝烟寡淡。
与其说是阻击,不如说是在壮胆。
流寇的先锋骑兵见状,气焰愈发嚣张。
领头的将领狂笑着挥舞马刀,声嘶力竭地吼道:“弟兄们,冲啊!这帮软脚虾的火器就是个屁!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喊杀声震天动地。
罗虎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猛地抽出腰刀,朝着天空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带着明显颤音的怒吼:
“弟兄们,顶不住了!撤!快撤回谷里去!”
这一声吼,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绝望。
前沿阵地的陈家军瞬间“崩溃”。
士兵们丢盔弃甲,扔下手中的火铳、长枪,连滚带爬地向山谷内逃窜。
更有甚者,将随身携带的干粮袋、水囊扔了一地,仿佛这样能跑得更快一些。
一场完美的“一触即溃”。
半个时辰后,混天星的中军大帐。
缴获来的“战利品”被随意丢在地上。
几十杆做工粗糙的旧式火铳,几捆卷了刃的腰刀,还有几大袋撒落在地的饱满粟米。
先锋将领跪在地上,兴奋得满脸通红。
“大帅!那陈家寨的兵不堪一击!咱们一个冲锋,他们就垮了!连兵器粮草都不要,跑得比兔子还快!”
“哈哈哈哈!”
混天星抓起一把地上的粟米,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
“好!好啊!”
他一脚踹开面前的矮桌,走到帐篷中央,环视着帐内一众同样兴奋的将领,粗声问道:“吴先生呢?咱的军师呢?”
吴庸从角落里走出,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拱手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旗开得胜,此乃天大的吉兆。”
“吉兆?”
混天星一把搂住吴庸的肩膀,蒲扇般的大手拍得他身子直晃。
“这他娘的不是吉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指着地上的粮食和兵器,唾沫横飞:“看见没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精锐?老子看,连官军的卫所兵都不如!外强中干的软蛋!”
笑声中,吴庸的眉头却在不经意间拧成一团。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陈海。
那个年轻人,行事滴水不漏,心思缜密如发。
他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开口。
“将军,卑职以为,此事……恐有蹊跷。”
帐内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吴庸身上。
吴庸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陈海此人,诡计多端。我军胜得如此轻易,会不会是诱敌之计?这山口狭长,两边皆是高山,万一其中有埋……”
“够了!”
混天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松开吴庸,眼神变得像刀子般锋利。
吴庸心里咯噔一下,还想再说:“将军,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不如先派人进谷探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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