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无人说话。
那几个字眼——兵部、骑兵、出城迎接,像几块冰坨子砸进屋里,瞬间抽干了所有温度。
这股寒意,与窗外的夜风无关。
陈海、姜涛、罗虎三人视线交汇,一个念头在彼此眼中一闪而过。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任何来自“朝廷”的好消息,都可能是包着蜜糖的砒霜。
“你立刻回去!”
陈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目光如锥,直指王大疤。
“传我将令,无论城外说什么,绝对不准开城门!”
“所有战兵,即刻进入战备状态!”
“是!”
王大疤心头一凛,抱拳领命,高大的身躯化作一阵风冲了出去。
陈海旋即转向罗虎,语速快得像连珠箭。
“你去校场,全员立即集合!”
“直属旗队,上西墙协助防守!”
“家丁护院带新募的青壮,填满东北两侧!”
“其余人手,全部在西南城墙下集结待命!”
“明白!”
罗虎没有半句废话,沉重的脚步声踏着地面,大步流星而去。
角落里的徐子宾听得心惊肉跳,后襟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他也品出味了,这事太邪门,哪有朝廷钦差摸黑赶路的道理?
“徐大人。”
陈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也别闲着,随我去南门走一趟,看看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命令下达,众人动身。
陈海刚迈出县衙大门,一股鼎沸的人声就从南边城墙方向遥遥传来,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喧嚣刺耳。
他心中一沉。
不好。
顾不上身后慢吞吞的徐子宾,陈海与姜涛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翻身上马。
双腿一夹,两匹快马如脱弦之箭,撕开夜色,直奔南城门。
急促的马蹄声,狠狠敲打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越靠近城门,那股狂热的喧嚣就越是清晰。
“官军来了!”
“援军到了!咱们得救了!”
“流寇被吓跑了!朝廷天兵来了,流寇肯定跑了!”
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爆发。
陈海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他翻身下马,视线扫过城墙上下,只见那些临时征募来的民夫和青壮,一个个手舞足蹈,满脸涨红,状若疯魔。
万幸。
城墙之上,第一、第二旗队的战兵们,像一排排沉默的黑色礁石,任凭周围的喧闹,依旧手持长枪,纹丝不动。
城门洞内,一辆装满巨石的重型马车死死堵住通道,几名士兵握着大锤立于车轴旁,随时准备砸断车轮,将城门彻底封死。
陈海与姜涛几个箭步,冲上城楼。
王大疤正像一头蛮牛,用身体堵在墙垛前,对着城外大声嘶吼,他身后,几个老兵死死拦着一群试图冲过去开门的民壮。
城外,数十道火把的光芒下,几十骑人马的身影若隐若现。
为首一人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倨傲与不耐。
“……你可知怠慢军机是何等大罪?!”
“告诉你们,耽误了军情,别说你们这些丘八,就是你们知县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速速开城!兵部的大人,没工夫在这陪你们耗着!”
这伙人起先还只是哄骗,可见守城军士油盐不进,便心生一计。
他们借着城上民夫的问话,立刻高声宣布,流寇听闻朝廷已派关宁铁骑入陕围剿,已吓得屁滚尿流,连夜溃逃了!
关宁铁骑!
流寇跑了!
两个消息,像两道天雷,瞬间劈开了鄠县上空的阴云,也劈断了城中百姓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一切理智。
不得不说,这一招,毒辣至极。
若非陈海治军严苛,此刻城门早已洞开。
王大疤梗着脖子,唾沫横飞,就是不松口。
兵部?关宁铁骑?他们又不受这鸟朝廷辖制,这命令去说给知县去吧。
反正他只听百总和旗队长的军令!
“不知阁下,可有兵部勘合印信?”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王大疤身后响起。
陈海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侧,双手负后,平静地望向城下。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开了所有的嘈杂。
城外为首那人闻言,声音戛然而止。
冷眼打量着城门楼下灯光照耀的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丝杀意。
勘合印信?
他不由得口气冰冷的威胁道:“印信岂是尔等小卒能看的!我再问一遍,这城门,开是不开?!若再延误,朝廷大军扑了个空,这通寇的罪名,你们鄠县担得起吗?!”
这话一出,城墙上的民夫和青壮们顿时炸了锅。
“开门啊!快开门!”
“不能耽误军机大事啊!”
“你们这是要害死全城的人吗?”
城外那人听着城墙上的骚动,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正欲再次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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