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题:“司空掌邦土,营城郭,建□□,立社稷宗庙,造宫室□□器械,监百工。其属有□□、遂人,皆掌□□之职。”
看到 “司空掌邦土,营城郭,建□□……” 时,沈章先松了口气,司空掌土工,她跟着祖父读《周礼》,对这个官职不算陌生。
可刚要下笔填 “都城”,笔尖却停住。
不对。
她皱起眉,脑海中浮现出两种不同的表述:
《周礼?冬官》里写 “司空掌邦土,以居万民”,后面只提 “营国”“筑城”,没说 “建都邑”。
而《礼记?王制》的郑玄注里,才详细写过 “司空建都邑、造宫室”。
她之前背混了正文与注疏!
若填 “都城”,是《周礼》正文的说法,可题目里 “造宫室□□器械” 的表述,
更贴近郑玄注里的 “宫室车服器械”,“车服” 二字从记忆里跳出来,
她赶紧在 “宫室□□” 处填 “车服”,又把 “建□□” 改成 “都邑”,这才对得上注疏的逻辑。
到 “其属有□□、遂人” 时,新的难题又来了。
《周礼》里司空的下属是 “大司空卿”“小司空”,而郑玄注里说 “匠人主营作,遂人主沟洫”,都是掌土工的具体官职。
她咬着唇想,进士科考注疏,定然不会考正文里的常见官名。
犹豫片刻,她写下 “匠人”,再在 “皆掌□□之职” 处填 “土工”,前后呼应,应该没错。
写完看第三题,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句乃借殷亡之鉴,诫周王不可□于逸乐。《尚书?□□》云‘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正与此意相合。”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沈章轻声念出这句,心头先掠过一丝熟悉。
这是《诗经?大雅?荡》里的句子,可后面 “借殷亡之鉴,诫周王不可□于逸乐”,又牵扯到《尚书》的典故,最是绕人。
“不可□于逸乐” 的空白,她第一反应是 “沉”——“沉于逸乐” 是常见说法,
可再细想,《尚书》里劝诫君主的句子,常用 “耽” 而非 “沉”。
“耽是‘久久沉溺’,沉是‘瞬间陷入’。” 母亲沈箐坐在窗边教她读《尚书》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捧着卷边的典籍问:“阿母,‘沉于乐’和‘耽于乐’,读着差不多,为何《召诰》偏要用‘耽’?”
母亲指着书页上的注疏笑:
“周王的逸乐不是一时兴起,是年复一年的放纵,‘沉’字太轻,压不住那十几年的荒唐,只有‘耽’字,才担得起‘鉴戒’二字。”
她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像在触摸记忆里的书页。
考场里的风从号舍栅栏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映得 “殷鉴不远” 四个字忽明忽暗。
是啊,这道题考的本就是 “以殷亡为鉴”,若用 “沉” 字,既辜负了《召诰》的深意,也对不起母亲多年的教导。
她笔尖一顿,手腕微转,把准备写的 “沉” 字换成 “耽”。
最难的是 “《尚书?□□》云”。
《尚书》里讲 “殷亡之鉴” 的篇目有两个:
《无逸》和《召诰》。
《无逸》是周公劝成王 “无逸于游田”,《召诰》是召公劝成王 “监于有夏、有殷”。
她盯着后面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有□” 的空白,
若填 “殷”,对应 “有夏”,正是《召诰》的原文。
若填 “商”,虽 “殷商” 同义,但 “有殷” 是《召诰》的固定表述,“有商” 则多见于其他篇目。
沈章闭上眼睛,想起前一段时日祖父教她读《尚书》,指着 “有殷” 二字说:
“殷人自称商,周人称殷,《召诰》是周人作的,所以称‘有殷’。”
她睁开眼,在 “《尚书?□□》” 处填 “召诰”,“有□” 处填 “殷”。
跨经典的关联,终于在记忆里对上了榫。
写完最后一字,沈章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她擦了擦汗,再看三张填满的帖经题,墨字工整,却藏着好几处险些出错的痕迹 。
这进士科的帖经,果然不是考背诵,是考 “把碎成渣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对”。
沈章把帖经题答完,抬头看了眼窗外 ,天色已亮透。
她翻开试卷的诗赋部分,题目是《秋闱书怀》,要求写一首五言六韵的试律诗。
起笔还算顺利,首联 “寒灯映号舍,孤影伴残星” 刚落纸,颔联却卡住了 。
按律诗规矩,颔联必须对仗,她想写 “笔底千钧重”,却怎么也对不出下句。
笔尖在 “笔底千钧重” 的下方顿着,墨汁晕开一小片。
沈章皱起眉,忽想起十四岁那年的秋天,也是这样一个微凉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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