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意已深。
消失了许久的陈业终于风尘仆仆回到了云川。
他整个人瘦削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精神十分萎顿,仿佛经历了一场磨难。
沈章只在交接公务时见了他一面,公事公办,并未多问。
陈业也沉默寡言,只是麻木完成着手续。
两人之间弥漫着心照不宣的疏离与压抑。
他因何耽搁至今,又经历了什么,成了一个无人提及的谜。
待陈业接手县丞事务后,沈章便将林施、方惠,以及刚刚核对完一批药材账目的苏秀,一同唤入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门关上。
沈章看着眼前这三位于微末时便跟随自己,一路披荆斩棘、共同将云川从凋敝推向繁荣的得力臂助,心中感慨万千。
她亲自为三人斟了热茶,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王铮回京已有段时日,朝廷至今未有明确旨意下来。
以那位王大夫的性情,在云川吃了这么大的瘪,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奈何不了我,很可能会将矛头指向陛下开创的女子科举之政本身。”
她目光扫过林施和方惠:“此次巡察,他对我等女子为官、女子向学之事,攻讦最为激烈。
我担心,朝中保守势力会借此机会发难,女子科举这条好不容易才开辟出来的路,不知何时便会被中断,甚至堵死。”
林施和方惠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
她们亲身经历了云川的巨变,深知女子若能拥有施展才华的平台,能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
但也正因如此,她们更明白这条路的脆弱与不易。
沈章继续道:“林姊,方姊,你们二人自跟随我以来,处理刑名、掌管文书、协理政务,
于官场运作、地方庶务已然精通,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正式的出身。
你们的才学,我从不怀疑。”
她看向二人,语气诚挚:“趁着现在女子恩科尚存,你们……回乡去吧。
安心备考,参加明年的州试。务必,先把这个功名考出来。
只要有了官身,便有了立足的根基,将来无论风向如何变化,至少有了安身立命、继续施展抱负的资本。”
林施和方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动与了然。
沈章这是在为她们谋划后路,是在这变幻莫测的时局中,尽力为她们保住未来的希望。
林施叹一口气,点头:“明府思虑周全,我等明白。
这一年多在云川的历练,胜过闭门苦读十年。
如今回去潜心备考,确有几分把握。”
她性情沉稳,已开始思考备考细节。
方惠也道:“明府,你放心,我们必不辜负你的期望,定要考出个名堂来。”
沈章点点头,然后目光转向了一直安静聆听的苏秀。
“阿秀,”沈章的语气柔和了些,“你呢?可愿与林姊她们一同回乡备考?”
苏秀没有犹豫,她扬起脸,笑道:“明府,您就别赶我走啦!
您知道的,我打小就对那些经史子集头疼得很,坐不住那个冷板凳。
我就爱拨弄算筹,看着银钱流动,看着生意做成,看着库房充实。
这几年跟着您,管着夷绣夷药的生意,协调各方关系,我觉得自在又快活。”
她语气轻松,“我就想在您身边,当个钱粮幕僚,帮您管好家底,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这云川的生意越来越大,以后修城、养兵、惠民,哪一样不要钱?
这‘钱袋子’,我可得帮您看得紧紧的。
功名什么的,我考不来,就不费那个功夫了,
我就跟着您,看着咱们云川越来越好。”
沈章看着她那副只钟情于“钱粮”的坦荡模样,不由得失笑。
人各有志,苏秀的选择,同样值得尊重。
“好。”沈章不再相劝,举起茶杯,
“既然如此,林姊,方姊,我以茶代酒,预祝你们金榜题名。
阿秀,云川的钱袋子,以后就劳你多费心了。”
“必不负所托。”三人齐声应道,举起茶杯,与沈章轻轻一碰。
茶香袅袅中,是志同道合者的相互理解与支持,也是对未知前途的审慎谋划与坚定守望。
云川的核心班底,在经历了巡察风波后,即将迎来一次新的调整与分别。
决定已下,便雷厉风行。
沈章亲自为林施和方惠打点行装,除了必要的书籍文具、四季衣物,
还特意封了两份极其丰厚的红封,不由分说塞到她们手中。
“此去路途遥远,备考亦需打点,莫要推辞。”沈章按住她们欲要推拒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这不仅是我的心意,也是云川对你们这年余辛苦的些许酬谢。望你们此去,心无旁骛,早日传来捷报。”
林施和方惠捏着那沉甸甸的红封,心知这里面不仅是银钱,更是沈章的期望与深厚情谊,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热,重重点头,将这份心意收下。
恰逢沈黎、沈楠两位堂兄,在云川历练了大半年,经手了催耕、断案、筹钱建城、协调夷汉等诸多实务,眼界大开,能力亦得到锤炼,学业却难免有所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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