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长安城中的爆竹声愈发密集,预示着新岁的来临。
沈家内的团圆宴在温馨与牵挂中结束。
沈箐回到自己的院落,并未立刻歇下。
她独坐窗前,望着南方沉沉的夜空,心中那份对女儿的惦念,在除夕夜的寂静里被放大,久久无法平息。
她不仅是两个女儿的母亲,更是大周的翰林供奉,天子近臣。
几个时辰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正旦大朝会。
她必须收拾起所有私人的情绪,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去面对那满殿朱紫,以及……那些或许会投来的各异目光。
翌日,天未亮,太极宫承天门外已是冠盖云集。
文武百官依品阶序列,身着庄严的朝服,静候宫门开启,参加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正旦大朝会。
沈箐立于殿侧侍从之列。
她的身影在这一片全是男性的官员海洋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引人注目。
尽管她面色平静,目不斜视,但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有好奇,有审视,有漠然,亦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排斥。
当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钟鼓齐鸣,百官依序鱼贯而入,步入宏伟的太极殿。
在庄严肃穆的朝拜礼仪之后,便是万国来朝,外邦使臣进献贺礼的环节。
各国使节依序上前,献上奇珍异宝,说着吉祥的贺词,殿内一派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盛世景象。
然,当西戎使臣团上前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西戎正使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容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粗犷。
他按照礼节献上贺礼后,并未立刻退下,反而目光扫过殿中百官,
最后刻意在沈箐身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讥诮。
他操着生硬的官话,“尊敬的大周皇帝陛下,外臣代表我部大汗,恭贺陛下新岁安康,国祚绵长。”
他话锋一转,语气阴阳怪气:“只是,外臣近来听闻一趣事,百思不得其解,欲请教陛下与诸位天朝贤臣。”
高坐龙椅上的武帝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哦?使臣有何不解?”
“都说大周乃礼仪之邦,最重纲常伦理。却不知何时起,竟盛行让女子抛头露面,干预政务,甚至……派往边陲,行那刑杀征伐之事?”
他目光再次瞟向沈箐,语带嘲讽:“莫非是大周孔孟之道已然式微,竟需牝鸡司晨?
还是说,大周如今已无男儿,只得让妇人孺子去守那烽火边关?
如此行事,岂不令四方友邦讶异,以为天朝无人乎?”
他这番话,嘲讽女子为官乃至参与边务,试图从根本上否定大周此项政策的正当性,并挑动朝中保守派的神经。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不少官员面露怒色,但碍于朝会礼仪和外交场合,一时不便直接呵斥。
也有一些保守派的官员,虽觉西戎使臣言语过分,但内心深处对其质疑女子为官的部分,竟隐隐有几分认同,遂选择沉默。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再次聚焦到了沈箐身上。
她代表的,已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所有步入朝堂的女子,尤其是正被西戎使臣隐射的女儿——沈章。
沈箐微微抬眸,目光迎向西戎使臣挑衅眼神,然后,转向御座之上的武帝,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武帝居高临下,将殿中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中书令李晏出列驳斥:“使臣此言差矣!陛下开女子恩科,乃为广纳贤才,唯才是举,正是圣朝气象开阔之处!岂可以陈腐陋见妄加揣度!”
西戎正使嘿嘿一笑,反唇相讥:“哦?广纳贤才?却不知云川那位女县令,除了擅动刀兵,搅扰地方,可有何‘贤才’政绩?
边陲重地,若因用人不当而生乱,恐非天朝之福吧?”
他虽未明指走私案,却将“擅动刀兵”、“搅扰地方”的帽子扣了下来。
眼看争论将起,沈箐知道这一轮必须由她来正面回应。
她稳步出列,来到殿中,先向武帝郑重一礼,然后转身,面向西戎使臣。
她的身姿挺拔,神色从容,清越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太极殿中:
“使臣既知我大周乃礼仪之邦,便当知我朝行事,自有法度章程,非外邦可妄议。”
她先定下基调,堵住对方无礼质疑的源头,随即话锋一转:
“陛下圣德巍巍,开女子恩科,正是破前代之桎梏,行古今之未有,
此乃圣心独运,意在为国取材,何须向贵使解释其深意?
使臣以‘牝鸡司晨’这等村野陋语亵渎朝堂,莫非是想教陛下如何治国不成?”
她直接将其言论定性为“亵渎朝堂”和“妄议圣心”,将问题的严重性拔高。
西戎正使脸色微变,欲要辩解,沈箐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至于使臣关心我朝边陲用人……边郡县令,守土安民,缉盗平乱,本是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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