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邮件,像一柄无声的重锤,砸碎了庆功会后残存的最后一丝喧嚣。
林夏的指尖悬在触摸板上,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里。
《关于规范灵活用工平台个人信息采集的通知(征求意见稿)》。
标题冠冕堂皇,字字句句透着一股“为民做主”的善意。
从表面看,这几乎是为她们“反击者联盟”量身定做的政策利好,是对她们此前所有抗争的官方追认。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心却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通知里充斥着“合理必要”“用户知情同意”“保障数据安全”等标准术语,可当她看到最核心的条款时,一股熟悉的恶寒从脊椎攀升而上。
“……平台可在获得用户明确授权后,为提升服务质量及匹配效率,对个人行为数据进行脱敏化处理与分析……”
“明确授权”?
这个词,林夏太熟悉了。
在互联网的世界里,它意味着一个你永远不会仔细阅读、只能点击“同意”才能继续使用的霸王条款;意味着一次勾选,终身授权;意味着你的所有痕迹,都将沦为资本“合法”收割的数字甘蔗。
这哪里是规范,这分明是给所有平台发了一张“合规”的掠夺许可证!
系统提示:检测到政策文本存在高危漏洞。
漏洞与现有资本剥削模型匹配度:81.6%。
预测结果:若此稿通过,将引发新一**规模、隐蔽化数据剥削,劳动者议价能力将趋近于零。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炸响,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
一旦这份文件成为正式法规,她们过去半年浴血奋战建立的“信用账本”,她们倡导的“数据归劳动者所有”的理念,都将瞬间沦为一纸笑话。
她们,将亲手为扼死自己的绳索,提供了最完美的合规包装。
她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极致的危险面前,她的大脑冷静得像一台超级计算机。
她立刻拨通了三个加密线路,声音低沉而清晰:“孙教授、王律、张博,我需要你们。立刻,马上。”
半小时后,一场集结了国内顶尖法学专家的深夜视频会议,在“反击者联盟”的办公室里悄然召开。
“这份意见稿,是魔鬼藏在细节里。”林夏开门见山,将屏幕上的条款逐一放大,“它只谈授权,不谈权利;只谈采集,不谈收益。我们要做的,不是修补,是重构。”
三位早已是联盟志愿顾问的法学专家脸色凝重,他们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建议,第一刀,砍在‘授权’上。”王律师扶了扶眼镜,言辞犀利,“加入‘退出即删除’原则。用户有权在任何时候撤回授权,并要求平台永久删除其所有历史数据,不可恢复,不可追踪。”
“不够!”孙教授敲了敲桌子,“要加入‘数据分红权’!平台利用用户数据产生的商业利润,必须以不低于特定比例的金额,返还给数据创造者本人。我们的每一次点击,每一次劳动,都该有价!”
“还有集体诉讼!”年轻的张博士眼中闪着光,“必须设立‘集体诉讼代表机制’。一旦发生数据侵权,允许像‘反击者联盟’这样的非营利组织,代表所有受害的零工劳动者,发起集体诉讼!”
字字珠玑,句句见血。
一夜未眠,一份堪称“劳动者数字权利宪章”的修订草案在黎明时分诞生。
但这还不够。
一份草案,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只会被扔进故纸堆。
林夏看向屏幕里同样熬红了眼的阿哲和陈导:“阿哲,发动我们所有的‘野草’,我需要一份十万人的联署签名,三天之内,送到我桌上!”
“陈导,准备一场史上最大规模的线上听证会,就叫‘野草议会’!”
一场精心策划的风暴,开始酝酿。
阿哲的执行力堪称恐怖。
他通过联盟的社群网络,将联署签名的二维码,铺满了全国上百个城市的快递站点、外卖骑手聚集地、网约车司机休息室。
每一个签名背后,都是一个被算法困住的灵魂。
与此同时,陈导操刀的“野草议会”线上听证会,正式拉开帷幕。
没有主持人,没有专家,只有一个个普通劳动者,轮流走上虚拟的“证人席”。
一位外卖员展示了他两个手机上的不同地图,一个是平台派单的“最优路线”,一个是现实中的最短路线。
前者永远让他绕远,让他超时,让他被扣款,而这些“无效”的路线数据,却被平台打包卖给了地图数据公司。
一位带货主播哭诉,她以为只是和粉丝的日常闲聊,却被平台提取了“关键词”,第二天,竞争对手的直播间就用着一模一样的话术,卖着同款的商品。
她的创意,被数据精准地“复刻”并“竞价”了。
一位兼职的在线教师,因为拒绝了平台“付费提升曝光”的暗示,她的数据画像被打上了“低活跃度”标签,从此再也匹配不到一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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