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杂波。”阿哲的手指在回车键上重重一敲,把那一串异常跳动的红线放大到了整面投影墙上。
屏幕的光映在他满是血丝的眼底,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这一周,市政清理涂鸦的平均响应时间从24小时缩短到了4小时。按理说,覆盖率越高,涂鸦出现的频率应该越低,对吧?”阿哲抓过手边的功能饮料灌了一口,指尖点着几个坐标,“但你看这儿,北京三元桥、上海徐家汇。市政前脚刚刷完绿漆,后脚新的图案就盖上去了。时间差甚至不超过三小时。”
林夏抱着手臂站在那一堆乱糟糟的数据线中间,目光锐利:“监控盲区?”
“对。我调了几个路口的执法记录仪公开片段。”阿哲调出一段噪点严重的视频,画面边缘,一个穿着反光背心的清洁工刚收起滚筒,阴影里就有个黑影摸了出来,“他们在蹲守。只要墙一干,立刻补刀。”
他在群里敲下一行字,发送键按得啪啪作响:【绿漆不是终点,是倒计时。】
这种猫鼠游戏很快就会把双方的耐性磨光,必须把规则的水搅浑。
顾沉舟坐在会议桌最角落,面前摊着一本被翻得卷边的《城市市容管理条例》。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推到林夏面前,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推一份米其林菜单。
“‘非法刻画’的认定,核心在于‘固定载体’和‘持续存在’。”顾沉舟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条款,嘴角勾起一抹斯文败类的笑,“如果涂鸦本身不具备‘持续性’呢?”
林夏扫了一眼文件标题——《关于临时性表达与环境材料相容性的法律论证》。
“可溶性颜料、生物降解墨水、甚至是用高压水枪在积灰的墙面上冲刷出的‘反向涂鸦’。”顾沉舟语气平淡,“我给它定性为‘瞬时言论’。既然它下一场雨就没了,或者太阳一晒就褪色,那就构不成‘破坏市容’,顶多算……行为艺术。”
“这能行?”一旁的李曼挑眉。
“法理上行不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执法者犹豫。”顾沉舟合上法条书,“这篇论证已经通过几个法学教授的私人账号,转进了各个城市的城管培训群。只要基层执法队对‘该不该罚’产生了一秒钟的怀疑,我们就赢了。现在各地已经出现了‘记录不处置’的现象,毕竟谁也不想因为几行水渍背上‘过度执法’的投诉。”
“既然要做瞬时表达,那就做得更绝一点。”李曼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屏幕亮着,是一个苏州区号的通话记录。
“有个中学老师联系我,这帮00后的孩子太野了。”李曼语气里带着笑意,“他们搞了个‘一日涂鸦’。午休时候用食用色素水在学校围墙上写被删改的裁员条款,放学前大家一起拿水枪冲干净,干干净净回家,比做值日还积极。”
林夏看着李曼递过来的样板图:“你想把它标准化?”
“不仅标准化,还加了点科技与狠活。”李曼从包里掏出一支看似普通的马克笔,“这是我找化工厂朋友调的配方,pH值感应墨水。晴天无色透明,一旦遇到酸雨——你知道现在工业城市的雨水大多偏酸——字迹就会显现出鲜艳的紫红色。这周,十二个城市的学校墙上都出现了这种‘天气响应式’涂鸦。老师想管都管不了,总不能命令老天爷别下雨。”
这种游击战术正在把“反抗”变成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城市景观。
一直没说话的陈导把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是一段晃动剧烈的夜拍视频。
拍摄地点是某个繁华的市中心广场。镜头对准了地砖之间的缝隙。
那里原本应该填着水泥或积着泥垢,此刻却隐隐透出幽幽的蓝光。
随着镜头拉近,能看清那是无数微型LED灯带组成的滚动文字——“你也被优化过吗”。
“电源哪来的?”阿哲凑过去,眼睛瞪大。
“地下排水管。”陈导点了点触控板,调出一张手绘的电路图,“利用排水管的水流震动发电,极其微弱,但足够点亮这几个字。实施者是两个失业半年的老电工,咱们‘反击者联盟’直播课的学员。”
陈导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让他们露脸,只是把这套电路图逆向还原了。标题就叫《城市神经末梢改造指南》,刚才发到了几个硬核技术社群。现在这不仅仅是抗议,这是炫技。那些搞土木和电子的失业老哥们,胜负欲已经被激起来了。”
林夏看着屏幕上那微弱却顽强的蓝光,抓起风衣披在肩上:“走,去朝阳那个立交桥。”
北京的夜风带着倒春寒的刺骨。
刚被粉刷过的立交桥墩在路灯下惨白得刺眼。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漆的刺鼻味道。
林夏站在桥墩下,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式热成像仪。
屏幕上,那面看似光洁雪白的墙壁呈现出诡异的色块。
底层原本被覆盖的字迹,因为油漆厚度和材质的差异,在这个高灵敏度的镜头下,依旧保留着比周围略高的温度,像是一道道愈合不了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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