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失业后,我成了所有公司的噩梦》
这封邮件的措辞官方而典雅,带着一种体制内特有的、不容置喙的礼貌。
信中称,滨城市立图书馆近期正在筹备一个名为“时代印记”的当代社会文献特藏项目,旨在收藏并记录这个时代中最具代表性的民间声音与社会文本。
他们认为,“反击者联盟”发起的《打工人子女生存手册》油印本,以其独特的视角和深刻的现实意义,完全符合入选标准,故特来函,希望能获赠一本,作为永久馆藏。
这封信像一枚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在喧嚣的办公室里激起一片诡异的寂静。
入选市级图书馆特藏?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官方的、无声的认可。
然而,林夏的指尖刚触碰到鼠标,那熟悉的幽蓝色提示框便在她视网膜上一闪而过,无声无息,却字字惊心。
【提示:该邀约存在“软性收编”风险。】
【人物背景分析:滨城市立图书馆馆长,王宗明,一年前曾作为评委,否决了“反击者联盟”申请的“心桥计划”公益扶持基金。】
【动态追踪:王宗明近期因馆内项目预算超支、效益不明等问题,正面临上级部门的内部审计压力。
此次邀约,意在借“反击者联盟”的民间热度,为图书馆制造新的公共议题,转移内部矛盾。
信任度:45%。】
系统提示如冷水泼面,瞬间浇熄了办公室里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来不是认可,是利用。
他们想把一头正在冲锋的野牛,变成一具挂在墙上供人凭吊的标本。
用“馆藏”的荣誉,将他们充满血肉和怒火的抗争,驯化成一段无害的、可供研究的“历史”。
“这是招安。”顾沉舟一针见血,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用一个虚名,换我们闭嘴。一旦我们的东西进了陈列柜,就意味着它成了过去式。他们就可以指着它说:看,这个问题我们已经重视并记录在案了。”
“我呸!想得美!”阿哲啐了一口,“老子们还没死呢,就想给咱们立牌坊?”
林夏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邮件末尾那个彬彬有礼的署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不打算拒绝。
狮子从不拒绝送上门的羚羊,哪怕那只羚羊身上绑着猎人的绳套。
关键在于,谁先咬断绳子。
她敲击键盘,回了一封同样礼貌周全的邮件。
“王馆长,承蒙厚爱,荣幸之至。我们非常愿意将《手册》捐赠给贵馆。只是,这份手册并非出自我们几人之手,它是由上百个家庭的真实血泪汇聚而成。我们认为,文献的生命力在于讲述,而非陈列。因此,我们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
林夏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打下:
“希望在捐赠当天,贵馆能提供一个场地,让我们举办一场小型的‘读者共读会’。届时,我们会邀请手册中部分故事的真实投稿家庭,到现场,亲口讲述他们的经历。”
邮件发出后,对方沉默了足足两天。
林夏知道,这颗烫手山芋被她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同意,意味着图书馆将从一个安全的“记录者”,变成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扩音器”,风险陡增;拒绝,则显得他们之前的“收藏”姿态虚伪至极。
第三天清晨,回信来了,只有一个字:
“可。”
共读会当天,滨城市立图书馆三楼的多功能报告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二十多位家长和孩子,还有几个像是被临时拉来凑数的图书馆工作人员。
王馆长坐在第一排,表情严肃,像是在参加一场与己无关的学术报告。
李曼作为主讲人,带着几个家庭代表走上台。
她没有准备任何华丽的PPT或演讲稿,只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磨损严重的旧U盘。
“今天不讲大道理。”李曼对着麦克风,声音平静而有力,“就听个故事吧。”
她将U盘插入电脑,按下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后,一个压抑着哭腔、疲惫至极的女声从音箱里传来。
那正是联盟收集到的第一批素材里,那个怀孕七个月,在流产当天凌晨四点还在修改PPT的母亲的原始录音。
“……医生说,再晚十分钟,大人都保不住……我躺在病床上,手机还在响,是老板催我要最终版。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配乐,没有剪辑,只有最原始的、浸透了痛苦与迷茫的独白。
全场死寂,连孩子们都停止了打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录音结束,长久的沉默。
就在这时,后排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高高举起了手。
李曼把话筒递过去。
小女孩看着身旁脸色煞白的母亲,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说:“我妈妈也这样。她有好几次半夜在厕所里哭,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桃子,还要笑着送我上学。她从来不说为什么,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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