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糖果色的封面,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李曼的眼睛。
她曾是资深的人力资源主管,见惯了企业如何用精美的PPT和空洞的团建口号,将压榨包装成奋斗。
但她从未想过,这套话术竟会堕落至此,开始污染最纯净的童书领域。
“教会孩子理解与等待”,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资本家冰冷的嘴角挤出的糖霜,甜得发腻,底下却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夏的手机也收到了这条推送。
她点开预售页面,评论区已经有零星的家长在困惑地发问:“为什么封面上的妈妈在微笑?”“我家娃问我,书里的小孩为什么不哭?”“这和我家的生活一点也不一样。”
这些朴素的疑问,像是黑暗中微弱的火星,却瞬间燎原。
就在林夏的指尖即将敲下评论时,脑海中,那冰冷而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精准地响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针对下一代的认知篡改行为。】
【目标项目:《妈妈加班去了》绘本。】
【关联数据分析:该童书品牌近三年接受三家头部互联网科技企业的“企业社会责任(CSR)”专项资助,总金额逾七百万元。
本次绘本项目的内部策划案中,明确提及“软化公众对高强度工作模式的固有负面认知,从家庭端建立情感认同”。】
原来,这不只是一本愚蠢的童书,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由资本资助的公共认知“软化”战。
他们的目标,是下一代。
林夏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将绘本链接转发给李曼,只附上了一句话:“曼姐,他们开始对孩子的梦下手了。”
那晚,李曼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社群里愤怒声讨。她出奇地沉默。
导火索是她从幼儿园接回女儿时,老师递过来的一幅画。
画纸上,全班小朋友都在老师的要求下画“我的妈妈”。
别家的孩子,画的是妈妈在做饭,在陪自己玩滑梯,在讲故事。
唯有李曼的女儿,画了一个小人趴在堆满文件的桌上睡着了,旁边一台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老师的语气委婉而充满“善意”:“曼曼妈妈,您看……这孩子观察力是很好,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引导她多画一些开心、积极的画面……”
那一刻,李曼感觉心里某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没有发火,只是微笑着收起画,对老师说:“谢谢,这幅画,就是我们家最真实的开心。”
当晚,她没有在联盟里掀起又一场舆论风暴,而是召集了几位同样身为人母的核心成员,在共享办公室的一角,用最简单的夹子和绳索,办了一场小小的画展。
展览的名字,叫“孩子眼中的加班”。
所有展品,都来自社群成员们孩子的真实涂鸦。
它们粗糙,甚至笨拙,却拥有撕裂一切伪装的恐怖力量。
一幅画上,妈妈在阳台打电话,小人儿用歪歪扭扭的笔触在妈妈眼角画上了巨大的蓝色泪滴。
另一幅画,只画了一双孤零零的拖鞋摆在窗边,旁边用拼音标注着:“爸爸跳下去那天,穿的就是这双。”
还有一幅,整个画面被黑色的蜡笔涂满,几乎看不到任何具象,只有一个孩子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妈妈说那里不能看,会做噩梦。”
陈导的镜头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她没有采访任何人,只是让镜头缓缓掠过那些画作。
当镜头停在一幅画前,一个跟妈妈来看展的五岁男孩,指着那张涂满黑色的画,对旁边一个默默流泪的女孩说:“我懂姐姐,我爸爸也总说,他累得想死。”
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
这不是“爱的教育”,这是创伤的代际遗传。
与此同时,阿哲也拿到了绘本的电子版内页。
他像一个拆弹专家,逐帧分析着那些看似温馨的画面。
他的发现,让整个团队不寒而栗。
“太阴险了!”阿哲的拳头砸在桌上,“你们看,这本书里所有出现父亲的场景,都是在‘陪伴’——陪玩、陪读、陪吃饭。而所有母亲的形象,永远都在‘工作’——在电脑前,在打电话,在走向写字楼!他们在用最温和的笔触,固化性别偏见和不公分工!”
他将画面放大到最后一页,那所谓的“加班结束的温馨场面”,画的竟是妈妈面带职业微笑,在办公室里签下一份合同。
“他们管这个叫‘爱的延续’?这他妈是卖身契的延续!”阿哲怒不可遏。
他没有去网上对线,而是立刻在联盟内部发起了“重绘我们的故事”计划。
他将绘本的每一页打印出来,邀请孩子们用自己的画笔,去修改他们不认同的场景。
一夜之间,雪片般的“修正稿”飞来。
有孩子把妈妈走向的摩天写字楼,用黑色蜡笔涂成了一座压抑的墓碑。
最震撼的一幅,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让全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伸出小手,蘸着红色的印泥,共同在那张象征“加班”的办公桌上,拼成了一个巨大而决绝的“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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