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洗练如新,成都废弃码头旁的空气,却比暴雨前夜还要粘稠而紧绷。
上午九点整,三辆印着“市场监督管理”字样的执法车,准时、安静地停在了“野草公社”成都总部那栋略显破败的仓库门口。
车门开启,走下来七八个身穿制服、表情严肃的执法人员,为首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官方威严。
他们预想过很多种场景:大门紧锁、人去楼空,或是激烈争辩、阻挠执法。
然而,他们看到的,是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大敞四开。
门口,李曼带着十几个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站成一排,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近乎礼貌的微笑。
更让他们错愕的是,仓库内外,早已架设好了数个高清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红色的录制指示灯一闪一闪。
而在入口最显眼的位置,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赫然是B站的直播间界面,在线观看人数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万,弹幕如瀑布般滚过。
直播间的标题,是林夏亲手拟定的——《阳光下的检查:欢迎来到“野草”的透明世界》。
为首的执法队长脸色一沉,看向李曼:“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妨碍执法?”
李曼微微欠身,递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声音清亮:“队长您好,我们不是妨碍执法,是配合执法。这是我们提前公示的‘野草公社’运营白皮书,里面详细记录了我们每一笔资金的来源与去向、每一项服务的流程与规范。为了确保检查过程的公开、公正,我们主动申请了全网监督。所有监控权限,我们已同步提交至市公证处备案。”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把执法队长准备好的下马威堵在了喉咙里。
他接过那本厚厚的白皮书,只觉得烫手。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涉嫌非法集资,并且组织未成年人从事变相商业活动。”他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语气严厉,“带我们去你们的财务室和活动区!”
“好的,这边请。”李曼毫不畏惧,侧身引路,那群年轻人立刻分列两旁,像专业的向导,每人手里都捧着同样一份白皮书。
进入仓库内部,执法人员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这里根本没有传统办公室的隔断和格子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的空间。
墙上挂满了孩子们手绘的设计图、各种活动的照片、以及一张巨大的“互助值排行榜”。
所有账目文件、劳务协议模板、积分兑换逻辑,都用最直白的方式打印出来,贴在公示墙上,任何人都可以翻阅。
一名执法人员拿起一份“互助厨房”的账单,皱眉道:“这上面记录,你们每天采购食材花费三千,但只收取象征性的一块钱餐费,资金缺口从哪里来?”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立刻上前,翻开白皮书的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图表解释道:“数叔请看,资金缺口主要由两部分填补。一部分来自社会公益基金会的定向捐赠,这是捐赠票据的复印件;另一部分,来自我们‘直播带货’业务的利润拨付,这是由第三方审计机构出具的财务报告,我们的公益服务板块和商业盈利板块财务完全独立,关联交易为零,98%的商业利润都直接注入了公益池。”
逻辑清晰,证据确凿。
执法队长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质“野草凭证”上,他拿起一张,冷声道:“这个东西,就是你们所谓的‘互助值’的实体凭证?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然后兑换服务?这难道不构成变相发行有价证券吗?”
这是最致命的指控。
空气瞬间凝固。
就在李曼准备开口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是这张凭证的设计者之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仰着头,看着那位高大的执法队长,大声说:“叔叔,这不是证券,这是我们画的星星。”
她指着凭证上那个用胡萝卜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嫩芽印章,眼睛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我们帮楼下的奶奶提了米,她不给我们钱,我们也不要。她就让我们在任务本上盖一个章,然后我们就能用这个章,去换楼上大哥哥的一节编程课。我们是用自己的努力,换一个变厉害的机会,不是钱。”
整个仓库,刹那间万籁俱寂。
直播间的弹幕停滞了整整三秒,随即以井喷之势爆发。
“哭了,这才是真正的等价交换!”
“这要是犯法,我第一个去自首!”
执法队长的手微微一颤,他看着手里的“星星”,又看看女孩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紧绷的嘴角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作。
最终,他却低声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人能听见:“那个……编程课,怎么报名?能……能给我女儿也报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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