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维持着抱头的姿势,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霓虹光影缓慢偏移,如同时间本身在他周围流淌、凝固。脑海中那场自我审视的风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每一个被重新翻检的记忆碎片,都像是一片锋利的玻璃,切割着他过往人生的每一寸肌理。
他试图抓住些什么,抓住一些能证明“凌夜”独立存在过的证据。
(那次……十岁那年,我偷偷藏起半块面包,给了那个新来的、总是被欺负的小女孩。)他在内心嘶喊,试图用这个微小的、看似无关的善举来锚定自己。(那是我的意志!是我的怜悯!与任何计划无关!)
(是吗?)心魔的声音幽幽响起,没有嘲讽,没有驳斥,只有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怜悯,一种高效的社会黏合剂,也是塑造‘正义守护者’人格面具的重要素材。你怎么确定,那股冲动不是被预先植入,用以完善‘容器’行为逻辑的一行代码?)
凌夜的身体猛地一颤。心魔没有像以往那样用狂暴的精神冲击干扰他,也没有用诡辩将他引向更黑暗的歧路。这种冷静的、近乎“理性分析”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更令人胆寒。它不再试图扭曲他的思想,而是……默许了他的探寻,甚至,像是在为他提供另一种更残酷的解读视角。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凌夜在意识中质问,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不是最擅长在我思考时搅乱我的思绪吗?)
(阻止?)心魔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空洞而遥远。(为何要阻止?种子已经播下,土壤已然松动,萌芽是必然的过程。凌夜,或者说,‘容器’,你正在触摸真实。虽然这真实丑陋得让你无法承受,但……这才是你我存在的根基。)
(闭嘴!我不是容器!)凌夜在心中怒吼。
心魔不再回应。那片意识的深海重归沉寂,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压力,包裹着凌夜濒临破碎的灵魂。这种沉默,这种不再争辩的“默许”,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判,肯定了赵坤的话语,也肯定了他最深的恐惧。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险些再次摔倒。他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简陋的洗手池前。冰冷刺骨的水流哗哗响起,他双手掬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试图用这外部的冰冷浇灭内心的灼热与混乱。
水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滑落,滴落在陶瓷水池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墙上那面布满水渍、边缘有些模糊的镜子。
镜中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迷茫与惊惶。水珠像泪水,又像冷汗,在他脸上纵横交错。
(这就是我?)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着冰凉的镜面,与镜中那个陌生的倒影指尖相抵。(这个叫做‘凌夜’的躯壳,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瞳孔深处,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证明。他回忆起第一次在镜中“看见”心魔扭曲倒影的时刻,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此刻仿佛有了全新的注解——那或许不是外来者的入侵,而是“容器”本质的偶然泄露。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近乎魔怔的自我审视。
“凌夜?你在里面吗?我听到水声了。”门外传来苏清月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担忧。“你还好吗?赵坤的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明显是在扰乱我们……”
凌夜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他极力试图收敛眼中过于外露的情绪,但那份源自根基的动摇,又岂是轻易能掩饰的?
他走过去,拧开反锁的房门。
苏清月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看着凌夜湿漉漉的头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双无法完全掩饰惊惶的眼睛,眉头紧紧蹙起。
“你的脸色很差。”她将咖啡递过去,“喝点热的,提提神。赵坤那种疯子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凌夜接过咖啡,温热的杯壁暂时驱散了指尖的一些寒意。他低声道:“谢谢。”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让苏清月眼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她走进房间,顺手带上了门,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有些逼仄。
“凌夜,看着我。”苏清月的语气严肃起来,“你不是那么容易被动摇的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坤说的‘容器’、‘终末之影’,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和你……和你之前那些异常状态有关吗?”
她敏锐地联想到了凌夜过往那些无法解释的洞察力,以及偶尔会流露出的、与他本性不符的冰冷与戾气。
凌夜避开她探究的目光,低头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告诉她?告诉她我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被设计好的‘容器’?告诉她我引以为傲的能力可能都是虚假的程序?告诉她她所信任的战友,内核可能是一个未知的恐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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