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重生之平凡的日常 第45章 邢家弟妹入京

贾赦既已拍了板，东院的办事效率便提了上来。不过七八日功夫，赖大——这位荣国府颇有权势的大管家，平日里等闲事情劳动不到他，此次因是贾赦亲自交代，关乎大太太脸面，故而格外上心——便将京郊那处名为“青柳庄”的小田庄的账目、地契并原管事人员的背景、交接等一应琐事料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又依着贾赦的吩咐，亲自去离荣国府后街不远处的榆荫巷里相看，最终赁下了一个小巧清净的一进院落。那院子粉墙黛瓦，门前有三级石阶，院内除了正房、东西厢房，还有一间小小的倒座房可充门房，更难得的是院角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此时已抽出嫩绿的新芽，投下斑驳的光影。虽不奢华，却也整洁敞亮，家具物什一应俱全，甚至小厨房的灶台都重新泥过，足够邢家几人暂住，又不会因过于靠近国公府而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一切准备停当，贾赦便派了府中两个平日里办事稳妥、口风严谨的男仆，并一辆半新不旧、挂着青布帷子的骡车，带着他的名帖和准备好的盘缠，前往邢家老家去接人。这番安排，既显了亲戚情分，又顾及了体面，不至于太过招摇。

又过了约莫十来日，春意渐浓，连吹过庭院的风格都带着暖意。这日晌午刚过，邢悦正坐在窗下的暖炕上，手把手地教贾琏认几个简单的字，“人”、“口”、“手”，贾琏捏着小号的狼毫笔，描得一脸认真，偶尔写歪了，邢悦便耐心地握着他的小手纠正。屋内静谧温馨，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起，门上负责回事的婆子垂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低声回禀：“太太，邢舅老爷并两位姑娘、一位小爷已经到了，车马停在西南角侧门，正候着太太示下。”

邢悦握着贾琏小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放下手中的描红本子，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混杂着期待与酸楚的悸动。她定了定神，面上依旧维持着平日的温淡，对仰着小脸看她的贾琏柔声道：“琏哥儿，母亲的娘家人，你的舅舅和姨母们来了，你随母亲一同去见见可好？”

贾琏如今对邢悦甚是依赖，且小孩子对于“亲戚”总有种天然的好奇，他放下笔，用力地点了点头，主动伸出小手拉住邢悦的食指。

邢悦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莲青色缠枝玉兰纹的杭绸褙子，确认并无失礼之处，这才牵着贾琏的手，带着秋桐和王善保家的，一路往东院用来接待寻常亲戚、不那么正式的小偏厅走去。阳光透过抄手游廊的雕花窗棂，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刚踏入偏厅那扇嵌着云母片的楠木门扉门槛，厅内的景象便清晰地映入眼帘。堂弟邢忠全领着两个女孩并一个男孩，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厅堂中央，仿佛四株误入琼苑仙葩之中的野草，与这满室流光溢彩的紫檀家具、博古架上的珍玩、墙上悬挂的名人字画格格不入。

他们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竭尽所能的梳洗，换上了各自最好的一套衣裳，但那衣料的普通、颜色的黯淡（两个女孩的衣衫虽是细布，但显然是旧衣改的，颜色已不鲜亮）和款式的过时，依旧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窘迫。四人脚边放着几个半旧的、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袱，鼓鼓囊囊的，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与这厅堂的富丽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听到脚步声，四人齐齐抬头望来，眼神里充满了初入侯门深似海的惶恐、敬畏，以及一丝看到亲人后的期盼。邢忠全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中等，面容憨厚，皮肤因常年劳作显得有些黝黑粗糙，双手指节粗大，布满薄茧。见到邢悦，他脸上立刻堆满了感激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一步，膝盖一弯，躬身就要行大礼：“给姐姐、姐夫请安……”他下意识以为贾赦也会同来，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快别多礼。”邢悦温和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老爷今日前头有事，晚些再来见你们。”她说着，目光却已迅速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弟妹身上，细细打量。

那是她的堂妹邢岫烟和邢娇，以及幼弟邢德全。

邢德全年纪与贾琏相仿，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却比养尊处优的贾琏瘦小许多，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能看到织补痕迹的蓝色小褂，裤子也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他紧紧拉着邢忠全的衣角，几乎将整个小身子都藏在他哥哥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一双因为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金碧辉煌的陌生环境的巨大畏惧和一丝孩童本能的好奇，小脸有些营养不良的蜡黄，嘴唇紧抿着。

而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女孩，则让邢悦的目光停留了更久，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稍小一些的那个，约莫六七岁，应该就是信中提及病了一场的小妹邢娇。她生得极为标致，小小年纪已见眉目如画，肌肤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玉，只是缺乏血色，带着些病后的孱弱与苍白。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眼尾微微上挑，天生带着几分媚态，此刻却因胆怯而蒙着一层水雾，更显得楚楚动人。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浅粉色素面绫袄，下系着同色裙子，怯生生地躲在邢岫烟身后，只探出半个身子，偷偷打量着邢悦，那眼神如同林间受惊的小鹿，纯净又脆弱，我见犹怜。真真是人如其名，娇嫩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站在最前面，身形微微侧着，以一种不易察觉的保护姿态护着弟妹的，便是堂妹邢岫烟。她看上去约莫十岁左右年纪，身量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显露出少女的亭亭之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绫袄，袖口和衣襟处连一点刺绣也无，干净得近乎朴素，下系着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裙子，虽也是寻常布料，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熨帖平整，不见一丝褶皱。与邢娇那种娇柔易碎、需要人精心呵护的美不同，邢岫烟容貌清秀，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最难得的是眉宇间带着一股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之气，仿佛一潭深幽的泉水，波澜不惊。她并未像邢忠全那般局促得手足无措，也未像邢娇那般怯懦得几乎要缩成一团，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穿着青布鞋的脚尖前尺许之地，姿态却并不卑微，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株生长在山崖石缝中的幽兰，虽身处贫瘠，无人赏识，却沐浴着同样的阳光雨露，自在生长，清雅脱俗，自有风骨。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静，在与邢悦视线接触时，依礼敛衽，动作不疾不徐，轻声道：“岫烟给姐姐请安。”声音不高，却如玉石轻叩，清越悦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看着眼前这四人，尤其是两个妹妹那与这雕梁画栋、锦衣玉食的富贵繁华地截然不同的清贫模样，邢悦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强烈的酸楚与怜惜。这便是她这具身体的娘家人，在底层挣扎求存，如履薄冰。那邢娇的娇美令人心疼，唯恐她在这世间受苦；而邢岫烟这身处窘境却不失从容、贫寒而不堕志气的风骨，更让她心生惊讶与由衷的欣赏。这姑娘，绝不像寻常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儿，那份气度，竟是比许多所谓的大家闺秀还要来得干净剔透。

“都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邢悦压下心中的翻腾感慨，上前一步，亲手扶住了正要下拜的邢忠全，触手是他粗糙的掌心，让她心中又是一叹。她转而对着邢岫烟几人温和道，“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吧？快坐下说话。”她示意一旁侍立的丫鬟看座，上茶。

邢忠全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身子躬得更低了：“不敢当，不敢当，在姐姐面前，哪有我们坐的道理，站着回姐姐话就好。”还是邢岫烟见状，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大哥，姐姐体恤，让坐便坐吧，莫要辜负了姐姐好意。”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让人安心的力量。邢忠全对这个识文断字、素有主见的妹妹向来信服，这才惴惴地、几乎是只挨着梨花木椅子的边沿坐了，腰背挺得僵直。邢岫烟则一手牵着依旧有些瑟缩的邢娇，一手拉着懵懂的邢德全，也在邢悦示意的、靠墙摆放的几张铺着软垫的绣墩上轻轻坐了，姿态依旧从容。

贾琏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这几个陌生的“亲戚”，尤其是那个和他差不多大、却瘦小很多的邢德全，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怕生。

邢悦看着他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切自然，缓解他们的紧张：“家中之事，老爷都已同我说了。你们既来了京城，往后便安心住下，这里终究是天子脚下，机会也多些。”她先定了基调，然后看向邢忠全，“忠全，老爷给你在京郊安排了个差事，是处叫‘青柳庄’的田庄，让你帮着打理。虽不算什么大富贵，却胜在安稳，每年的出息足够你们兄妹度日，也省得你在外奔波辛苦。明日便让府里的赖大管家带你去庄子上熟悉熟悉，账目、人手他都清楚，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

邢忠全闻言，激动得脸都红了，嘴唇哆嗦着，猛地站起身，又要行礼，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多谢姐姐！多谢姐夫大恩！忠全……忠全嘴笨，不会说话，但……但一定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好好干，绝不给姐姐、姐夫丢脸！绝不给咱们邢家丢脸！”这差事对他而言，无疑是绝处逢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大恩情，意味着他们一家终于有了稳定的依靠。

“坐着说就好，你的心意，姐姐明白。”邢悦温和地让他再次坐下，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邢岫烟和邢娇，语气愈发柔和，“两位妹妹一路也辛苦了，尤其是娇儿，”她目光关切地落在邢娇那依旧缺乏血色的小脸上，“身子可大好了？京中气候与家乡不同，更要仔细将养。”

邢娇被点名，小脸微微一红，像是受惊的蝶翼颤动了一下，细声细气地道：“劳姐姐挂心，吃了姐姐派人送去的药，已经……已经好多了，咳嗽也轻了。”她声音娇柔，带着江南水乡般的糯软，听着便让人心生怜爱。

邢岫烟则代为答道，言辞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多谢姐姐赐药，娇妹妹已无大碍，只是底子还虚，还需将养些时日。姐姐费心了。”她不仅回答了问题，还表达了感谢，礼数周全。

邢悦点了点头，心中对邢岫烟的处事妥帖、心思细腻的欣赏又添一分。这姑娘，若非家道中落，将来前程未必可限量。她继续道，将安排一一说明，既周全又体贴，充分考虑到了邢家的面子和实际困难：“德全也到了开蒙的年纪，老爷的意思，是不能耽误了孩子。是先让他在京里住下，已托人在寻访稳妥的蒙学先生，找到了便送他去读书。束修笔墨这些都不必你们操心。”

她顿了顿，看向邢忠全和邢岫烟：“住处也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府后头的榆荫巷，是个独门小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一应家伙什都是全的。那里离府近便，忠全你往来田庄也方便，又清净，正好让德全读书，娇儿养病。你们暂且先在那里安顿，一应日常用度，我会让人按月送去，不必为这些琐事忧心。”她刻意淡化了自己出钱的事实，只说“送去”，维护着他们那点微薄的自尊。

邢忠全已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会搓着手，眼圈泛红，连连道谢。邢岫烟再次起身，对着邢悦深深一福，语气真挚而庄重：“姐姐与姐夫再生之德，周全之恩，岫烟与兄姊弟妹没齿难忘。日后定当谨守本分，不负姐姐、姐夫期望。”她虽年纪小，却俨然已是弟妹中的主心骨，言语间自有分量。

邢悦看着她清亮沉静的眼眸，心中微动，上前虚扶了一下，温言道：“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不说这些见外的话。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首要的是先安顿下来，熟悉熟悉环境。那院子我已派人仔细打扫过，被褥帘幔都是新换的，基本的家具物什也都齐备，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若还缺什么短什么，或是有什么不便宜处，只管让忠全来回我，或者让门上的婆子递个话进来也一样。”

她又转头吩咐侍立在旁的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你去安排两个稳妥有力气的婆子，再叫上个小子，帮着邢舅老爷他们将行李送到榆荫巷去安顿。你再亲自过去看一眼，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回来报我知道。”

王善保家的见邢悦对娘家之事如此上心，且处置得这般体面周到，心中对这位大太太更是高看了一眼，连忙恭敬应下：“太太放心，老奴省得，定将邢舅老爷和姑娘、小爷安顿得妥妥帖帖。”

见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邢悦看着虽然放松了些许，但依旧显得拘谨的几人，语气愈发柔和，带着长辈般的关怀：“今日你们初到，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累了，精神头都不足。先随婆子们去安顿下来，好好歇息一宿。晚些时候，我让厨房准备一桌妥帖的饭菜送过去，你们自在用些，不必过来立规矩。明日歇息好了，再过来说话不迟。”

她这番体贴入微、面面俱到的安排，如同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渐渐驱散了邢忠全几人初入豪门、如履薄冰的惶恐与不安。邢忠全这个大男人，眼圈更红了，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邢娇也悄悄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小肩膀微微塌了下来，甚至对着邢悦露出了一个极浅、却真实了许多的微笑；连最胆小的邢德全，也稍稍放松了紧抓着哥哥衣角的手，好奇地偷瞄了一眼站在邢悦身边、同样好奇地看着他的贾琏。

邢岫烟再次敛衽行礼，姿态优美，声音平稳：“多谢姐姐体恤安排，周详备至。那……岫烟便先带兄姊弟妹告退，不打扰姐姐了。”

邢悦颔首，目送着他们在王善保家的和两个婆子的引领下，拿起那些与这富贵乡格格不入的、象征着他们过往清贫生活的蓝布包袱，带着那份渐渐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感激与希望的复杂心情，慢慢退出偏厅。邢岫烟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又回身对邢悦微微颔首致意，目光沉静如水。

厅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邢悦和依偎在她身边、玩着她衣角的贾琏。

邢悦轻轻吁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那口混杂着酸楚、怜惜、责任与些许欣慰的浊气缓缓吐出。娘家的窘迫让她心酸，那真实的贫困景象远比书信上的文字更有冲击力。但弟妹们的模样，尤其是那如空谷幽兰般不因境遇而折腰的邢岫烟，和那娇美怯弱、亟待呵护的邢娇，也让她在责任之外，生出了一份真切的怜惜与关照之心。好在，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自身难保、无能为力的“笨夫人”，在贾赦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她总算能凭借“贾赦夫人”这个身份，为他们在这陌生的京城，撑起一小片可以遮风挡雨、得以喘息安稳的天空。

她牵着贾琏软软的小手，缓步走出偏厅，站在廊下。庭院中，春光正好，海棠含苞，玉兰吐蕊，一派生机勃勃。她望着那蔚蓝的天空，心中默默思忖：暂且先这样安顿下来吧，往后的路，还需一步步慢慢走。 至少，在这权贵云集、人情冷暖的京城，他们不再是孤苦无依的浮萍。而她，也有机会和时间，去慢慢了解，那位在困顿中依旧保持着风骨与沉静的堂妹邢岫烟，究竟能在这纷繁的人世间，走到哪一步，绽放出怎样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