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官 第48章 三方暗弈

沐晓月的加入，像给陆沉舟这艘刚刚启航的破船，装上了一个坚固的船舵和一副敏锐的了望镜。她话不多，但执行力极强，对危险的直觉更是敏锐得惊人。不过两三日功夫，她便摸清了码头及小院周边的环境，指出了几处容易被潜入的漏洞，并重新安排了明暗哨位，连苏婉儿出门的路线和随行护卫的配置都做了优化。其专业程度，让原本对她心存疑虑的苏婉儿，也渐渐放下了几分戒心。

然而，云都的暗流，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加入而平息。

这日午后，陆沉舟正在码头仓廪里与苏婉儿核对一批新到的绸缎账目，沐晓月抱臂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内外。

忽然，一个负责在码头外围巡视的漕帮弟兄，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小巧的、用芦苇杆编成的蛐蛐笼。

“陆……陆爷！不好了！出……出事了！”那汉子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陆沉舟眉头一皱：“慌什么！慢慢说！”

那汉子将手中的蛐蛐笼递过来，嘴唇哆嗦着：“是……是癞头张……他……他死了！就倒在前面那个废弃的缆桩后面，浑身发黑，口吐白沫……这……这玩意儿就掉在他身边！”

陆沉舟接过那蛐蛐笼，入手轻飘飘的，编织得十分精巧，看起来就是个寻常孩童的玩物。但他敏锐地注意到，笼子的底部，粘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颜色诡异的粉末。

“别碰那粉末！”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晓月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她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蛐蛐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特制的黑色丝帕，示意陆沉舟将笼子放在上面。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裹住笼子，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随即脸色微变。

“‘相思引’。”她吐出三个字，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一种南疆奇毒，无色无味，但粘上皮肤或吸入粉尘，半个时辰内便会毒发，浑身血脉逐渐凝滞，最终窒息而亡，死状如同思念成疾，故名‘相思引’。这东西极其罕见，价格昂贵，非一般人能用得起。”

陆沉舟眼神瞬间冰冷。癞头张是码头上的一个老混混，平日里偷奸耍滑，但罪不至死，更不可能得罪能用得起“相思引”的人物。这毒，是冲着他来的！是警告？还是又一次失败的刺杀？

“人在哪里？带我去看！”陆沉舟沉声道，同时示意沐晓月保护好苏婉儿。

在废弃的缆桩后，癞头张蜷缩在地，面色青黑，双目圆睁，充满了惊恐与痛苦，死状确实如沐晓月所言。周围已经戒严，其他漕帮弟兄远远看着，脸上都带着恐惧和不安。

“查！今天都有哪些生面孔来过码头？癞头张今天接触过什么人？”陆沉舟冷声下令。他知道，这不仅是杀人，更是攻心，是要在码头上制造恐慌，动摇他刚刚建立的威信。

线索很快汇集过来，但都很模糊。有人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矮瘦男子在附近出现过，也有人听到过几声奇怪的蛐蛐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对方行事干净利落，用的是罕见奇毒，显然不是普通角色。

“是黑蛇会？”苏婉儿在得知情况后，来到陆沉舟身边，低声问道，脸上难掩忧色。

“很像他们的风格。”陆沉舟盯着那个被黑丝帕包裹的蛐蛐笼，眼神幽深，“用毒，制造恐慌，精准打击。赵莽死了，他们换了个更阴狠的方式。”

沐晓月检查完尸体周围，走回来，语气肯定：“下毒的人是个高手，没留下任何直接痕迹。这‘相思引’……我以前在黑蛇会的一个外围杀手身上见过一次，据说只有会里的核心人物，或者价码极高的任务才会动用。”

正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码头——慕容芷。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但在看到现场的情况和陆沉舟凝重的脸色后，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悸。她是听闻码头出事，特意赶过来的。

“陆公子，苏姐姐，你们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目光在触及那具被草席覆盖的尸体时，迅速移开，脸色微微发白。

“我们没事，有劳慕容小姐挂心。”苏婉儿代为回答，语气平和，但带着疏离。

慕容芷稳了稳心神，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陆沉舟：“陆公子，这是我方才来的路上，一个乞儿塞给我的，说务必交给您。”

陆沉舟接过锦囊，打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小撮和蛐蛐笼底部颜色几乎一致的诡异粉末，以及一片薄如蝉翼、被利器刻了一个扭曲蛇纹的铜片。

蛇纹！黑蛇会的标记！

这锦囊，是**裸的挑衅和警告！

陆沉舟捏着那枚铜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却缓缓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好，很好。看来，黑蛇会这是跟我杠上了。”

慕容芷看着他手中的铜片和粉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公子，这……黑蛇会行事狠辣，睚眦必报，你千万要小心。”

苏婉儿看着慕容芷，忽然开口：“慕容小姐似乎对黑蛇会颇为了解？”

慕容芷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低声道：“家父……曾在刑部看过一些卷宗，提及过此帮会，故而有些印象。他们势力盘根错节，与朝中某些人也有牵连，极难对付。”

陆沉舟将锦囊收起，对慕容芷道：“多谢慕容小姐提醒，也多谢你送来此物。”他顿了顿，看向慕容芷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慕容小姐可知，这云都之中，除了官府，还有谁对黑蛇会了解最深？或者，谁有能力与他们抗衡？”

慕容芷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谢姐姐。”

陆沉舟眼中精光一闪。果然，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回到谢清瑶这里。

“我明白了。”陆沉舟点头，“慕容小姐，码头不太平，你还是先回去吧。今日之情，陆某记下了。”

慕容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苏婉儿和默不作声却存在感极强的沐晓月，轻轻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慕容芷远去的背影，苏婉儿轻声对陆沉舟说：“她似乎……知道的比说的多。”

陆沉舟冷哼一声：“慕容家是云都的地头蛇，知道些隐秘不奇怪。她肯透露谢清瑶这条线，已经算是还了人情。至于更多的……不能指望她。”

他转身，看向沐晓月：“沐姑娘，这‘相思引’，除了黑蛇会，你可还知道其他来源？”

沐晓月沉吟片刻，道：“此毒配制极难，据我所知，云都范围内，能弄到这种品质‘相思引’的，除了黑蛇会，可能只有……‘鬼手药王’的传人。但药王一脉向来中立，不问世事，可能性不大。”

“鬼手药王……”陆沉舟将这名字记在心里。“看来，要想破局，非得去会会那位谢大家不可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面带惶恐的漕帮弟兄，朗声道：“都给我听好了！黑蛇会的鼠辈，只敢用这种下毒暗算的下作手段！说明他们怕了！从今天起，码头戒严，进出严格盘查！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或物品，立即上报！我陆沉舟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毒厉害，还是咱们兄弟的刀快！”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与狠厉，瞬间稳住了有些浮动的人心。

众人齐声应诺，恐惧被一股同仇敌忾的情绪暂时压下。

陆沉舟对苏婉儿和沐晓月低声道：“婉儿，码头这边你先盯着，按晓月的安排加强戒备。我去一趟销金窟。”

苏婉儿担忧地看着他：“小心。”

沐晓月上前一步：“我跟你去。”

陆沉舟摇头：“你留下保护婉儿。销金窟，我还应付得来。”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而且，我也很想看看，这位谢大家，这次又会给我准备什么样的‘点心’和‘忠告’。”

黑蛇会的獠牙已现，慕容芷的暗示已明，谢清瑶的态度暧昧不清。这三方势力，如同三张无形的网，正向陆沉舟笼罩而来。而他，这个初入云都的“痞官”，必须在这错综复杂的暗弈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