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炽野 第81章 北京的晨光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像是远方的潮汐，规律而持续。

苏晚靠窗坐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触着颈间冰凉的金属。

星轨项链藏在衬衫领口之下，那颗微缩的钛合金星球在两道铂金轨道间静静旋转，仿佛一个私密的宇宙正在她心口运转。

陆辰野坐在她身旁的过道位置，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神经网络与法律推理》，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显示着主人频繁的翻阅。

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舷窗外某个遥远的点，那双总是聚焦在代码和算法上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空茫。

紧张吗？苏晚轻声问，声音被飞机的引擎声模糊成柔软的音节。

陆辰野缓缓转回头，眼底还残留着窗外云海的倒影。

系统经过137次压力测试，应急预案覆盖了92%的意外情况。他的回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精确。

这个太过熟悉的回答让苏晚忍不住笑了。

她想起复赛前他也是用同样的数据和逻辑来安抚团队的焦虑，但这次，她敏锐地注意到他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泛白，那是他极少显露的、属于人类的紧张。

我不是问系统。她伸手，轻轻覆上他微凉的手背，感受到他皮肤下细微的颤动，是问你。

陆辰野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机舱内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明暗交界线，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塑像。

这是第一次，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引擎声淹没，和你一起出远门。

这句话简单得不像情话，却让苏晚的心轻轻颤动。

她这才意识到，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奔赴一个遥远的城市，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战。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把私密的情感织入了公共的行程里，在每一个细节中都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密码。

飞机开始下降，耳膜感受到压力的细微变化。

陆辰野忽然合上书，从随身背包的侧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铝制盒子，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放着两副专业级的防噪耳塞——一副是纯粹的黑色，一副是柔和的浅灰色。

气压变化可能会引起不适。他将浅灰色的那副递给她，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实验室里递一支笔，这个型号的降噪效果很好，而且不会完全隔绝声音。

苏晚接过耳塞，指尖触到柔软的硅胶材质。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她心里泛起暖意——他总是这样，用最实际的方式表达关心，就像他写的代码，每一个功能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没有冗余的装饰。

飞机轮子触地的震动传来，北京到了。

踏上首都机场t3航站楼光滑如镜的地面，北方的干冷空气立刻扑面而来，与南方那种渗入骨髓的湿润春寒截然不同。

苏晚下意识地拉紧了大衣领口，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又消散。

陆辰野已经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登机箱，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查看接驳车的信息，动作流畅得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酒店距离比赛场馆步行十分钟，他一边带着她往出口走一边说，声音在嘈杂的机场里依然清晰，组委会安排了技术调试时间，明天上午九点开始。林浩和王薇的航班比我们晚半小时到达，他们已经拿到了行李，正在前往同一个接驳点。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到达大厅，各式各样的接机牌在人群中起伏。

苏晚注意到陆辰野总是恰到好处地走在人流较为稀疏的一侧，为她隔开拥挤。

这个细节让她想起第一次在开学时被他撞到肩膀的场景，那时的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现在这个细心周到的他判若两人。

坐上接驳车，北京城的轮廓在车窗外缓缓展开。

四月的北京，路边的杨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与灰墙金瓦的传统建筑形成有趣的对比。

苏晚望着陌生的街景，忽然感觉到手上一暖——陆辰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覆了上来，指尖轻轻扣住她的手指，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无名指的指节。

无论结果如何，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声音低沉得只有她能听见，这一路，很值得。

酒店位于海淀区，离比赛场馆很近。大堂里已经能看到不少带着设备箱的年轻人，想必都是来参加总决赛的各校团队。陆辰野办理入住手续的效率很高，很快拿到了两张房卡。

房间在12层，相邻。他把其中一张房卡递给苏晚，手指在交接时微微停顿，需要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吗？

他的询问很自然，但苏晚注意到他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红。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涟漪——即使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他依然会在这种独处的时刻流露出难得的青涩。

好啊。她微笑着点头，跟着他走进电梯。

电梯内壁光可鉴人，倒映出他们并肩站立的身影。陆辰野帮苏晚把行李箱推进房间后，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布局。

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房间吗？他问得认真，仿佛这不是酒店客房，而是一个需要安全扫描的服务器。

苏晚忍不住笑了，窗外的阳光恰好照进房间，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独自出差。再说了，她故意顿了顿，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你觉得会有什么安全隐患？

窗户的锁扣是否牢固，消防通道的位置，还有...他真的开始列举，语气认真得让苏晚笑出声来。

陆辰野，她打断他，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双过于认真的眼睛，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点点头，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记忆什么。

那...晚安。他终于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

晚安。苏晚微笑着回应，在他转身前补充道，明天见。

关上门，苏晚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她走到窗边，望着北京城的万家灯火，指尖轻轻抚过颈间的项链。

星轨的冰凉金属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那颗微缩星球还在缓缓转动，仿佛在诉说着不变的承诺。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因为有一个熟悉的人在隔壁房间，一切都变得不同。

她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物品，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法律典籍整齐地码放在一旁。

完成这些后，她给家人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然后拿起睡衣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旅途的疲惫，苏晚闭上眼睛，感受着水珠打在皮肤上的触感。

她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叮嘱，想起父亲那句放手去做，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想起团队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而当她想起陆辰野在飞机上说的那句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时，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

洗漱完毕，她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查看明天的日程。第一条消息来自陆辰野，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已确认明天的调试顺序，我们排在第三组。场馆平面图和网络配置已发到群聊。北京早上干燥，记得睡前在床头放杯水。」

她看着这条消息，仿佛能看见他回到房间后立刻打开电脑工作的样子，能想象他微湿的发梢和那双永远冷静清醒的眼睛。

她回复了一个字，然后真的起身在床头柜上放了杯水。

这一夜，她在陌生的床上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清晨，苏晚被手机闹钟唤醒。

北京的天空亮得比南方早，才六点半，阳光就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

她打开手机，第一条消息来自陆辰野，发送时间是六点整：

「已晨跑回来，一小时后大堂见。气温12度，建议穿那件米色风衣。」

她忍不住微笑，回复后起身拉开窗帘。

北京的清晨带着一种北方特有的清冽，街道上的车辆还不算多，偶尔有早起锻炼的老人慢跑而过。

她按照陆辰野的建议穿上那件米色风衣，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仪容。

星轨项链依然贴在肌肤上，而平衡之锚则露在衣领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七点半，她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

陆辰野已经在那里了，他穿着深灰色的运动外套，看起来神清气爽，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看到她时，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尝尝看，他说，这家酒店的咖啡豆产地很特别。

苏晚接过杯子，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小口品尝，发现咖啡的酸度和苦味平衡得恰到好处，正是她喜欢的风味。

这个细节让她心里一暖——他连她的咖啡口味都记得如此清楚。

林浩和王薇也陆续来到大堂。

林浩看起来兴奋中带着紧张，不停地检查着设备箱；王薇则一如既往地冷静，手里拿着已经做好标记的流程表。

听说清华的团队这次做了很大的改进，吃早餐时，林浩一边剥鸡蛋一边说，他们的可视化界面据说很惊艳，用了全新的渲染引擎。

王薇推了推眼镜，将一勺燕麦粥送入口中：我查过他们最近在arxiv上发表的预印本论文，主要在分布式计算上做了优化，声称处理速度提升了50%。但我们的多模态数据融合仍然是独特优势，这是他们暂时无法超越的。

陆辰野安静地喝着豆浆，忽然放下杯子，看向苏晚：你准备的法律论证模块，今天要重点测试跨境数据合规的部分。这是评委最可能质疑的环节，特别是涉及欧盟《人工智能法案》第13条关于算法透明度的要求。

已经准备好了。苏晚点头，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我连夜更新了欧盟最新出台的《人工智能法案》解读，特别是关于高风险系统分类的那部分。另外，我还准备了三个可能的质询场景和应对方案。

他们的对话自然而流畅，仿佛已经这样并肩作战了很多年。

阳光从餐厅的窗户照进来，在洁白的桌布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照亮了杯中摇曳的液体和年轻人专注的面容。

走向比赛场馆的路上，北京的梧桐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陆辰野和苏晚有意无意地走在后面，与兴奋地东张西望的林浩和王薇保持着一段舒适的距离。

如果...苏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如果这次比赛后，我们面临不同的选择...比如深造的方向，或者工作的机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陆辰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脚步放缓，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树影在他的脸上摇曳。

还记得星轨的设计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苏晚微微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锁骨间的项链，点了点头。

轨道之所以是轨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不是因为它束缚了星辰，而是因为它为星辰指明了最稳定的运行路径，让光芒能够持续地照耀。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清晨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是把星空装进了他的瞳孔。

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选择，他说，我的轨迹都会与你的轨迹相交。这是开普勒定律，也是我的选择。

这句话太过陆辰野，让苏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因为这个充满理科生浪漫的回答而变得无比踏实。

他总是这样，用最理性的方式表达最深沉的情感，就像他写的代码，每一个变量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每一个函数都指向明确的结果。

比赛场馆就在前方，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

已经有不少团队在门口排队登记，各种语言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国际赛事的氛围。林浩和王薇已经在门口向他们招手，王薇手里举着团队的登记证。

陆辰野向苏晚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的纹路像是精心绘制的电路图。

准备好了吗？他问，眼中是她熟悉的、属于战士的光芒，那是在面对挑战时才会完全展露的锐利。

苏晚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感受着他坚定而温暖的力道。他的手轻轻收拢，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

准备好了。

北京的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像是画笔随意抹过的痕迹。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向着共同的战场走去。前方的挑战未知，评委的尺度难测，对手的实力不俗，但有些东西，比任何奖杯都更加珍贵——比如交握的双手，比如交汇的目光，比如在彼此轨道上稳定运行的、两颗相互照耀的星辰。

走进场馆的那一刻，苏晚感到陆辰野的手微微收紧，然后很快松开。

他们需要以专业的态度面对接下来的挑战，但那份温暖的支持，已经通过那个短暂的握手，传递到了彼此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