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炽野 第90章 论文进行时

周六的清晨，持续了一周的雨水终于停歇。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湿润的校园里洒下斑驳的光点，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板路都闪烁着晶莹的水光。苏晚抱着一摞参考资料，早早地来到法学院图书馆，熟练地占下了他们团队惯用的那个靠窗位置。这个位置采光极好，上午的阳光恰好能照亮整个桌面，却又不会刺眼；旁边就是法学参考书区，取阅方便；更重要的是，桌下的电源接口被证明是整个阅览室最稳定的——这是陆辰野经过多次测试后得出的结论。

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后的清新，混合着图书馆特有的书香和旧木地板的气味。窗外的梧桐叶被连绵的雨水洗得翠绿发亮，偶尔有残留的水珠从叶尖滴落，在阳光下闪烁如钻石。苏晚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郑重地命名为《人工智能跨境数据合规研究——以辰星科技为例》。按照昨晚陆辰野的建议，她重新梳理了论文框架，将辰星科技在试点项目中实际应用的合规框架作为核心论证部分，这让她对完成这篇要求严格的课程论文有了更多信心。

刚写下几段引言，阐述完选题背景和研究意义，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就亮了，发出低沉的震动。是陆辰野发来的消息：「需要辰星科技合规框架的哪部分详细资料？所有技术文档均已脱敏准备就绪。」

苏晚快速回复，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主要是数据分类标准和跨境传输协议那两部分。另外，特别想了解你们在设计架构时，如何具体平衡欧盟GdpR和国内《个人信息保护法》之间的法规差异？这部分在公开资料中很难找到实操案例。」

几分钟后，一个加密的压缩文件包发送过来。陆辰野附言：「这是脱敏后的v2.1版技术文档，密码是你学号后六位。第37-52页是你需要的核心内容。关于法域平衡问题，详见第128页的决策流程图及其附录说明。」

苏晚下载文件，输入密码解压，仔细阅读起来。这份内部技术文档比她想象中还要详尽和专业，不仅清晰列出了具体的技术实现方案，还以注释的形式详细记录了每个关键设计决策背后的法律考量和取舍。她特别注意到第128页的那个多分支决策流程图——那是陆辰野典型的思维方式，用极其清晰的逻辑路径来解决复杂的法律冲突问题，将主观的法律判断转化为可执行的算法逻辑。

「流程图很清晰，逻辑严密，」她写道，同时将页面滚动到相关部分，「但我注意到它在处理合法利益条款时，直接跳过了适用性分析环节，而是默认要求取得用户明示同意。这个设计是否过于保守？可能会影响用户体验。」

消息发出后不久就收到了回复：「补充说明见文档注释14。在v1.3版中我们确实尝试过合法利益路径，但在内部测试中，该条款的适用边界过于模糊，算法判断准确率仅78.5%。因此最终采取了更严格的明示同意标准，虽然增加了操作成本，但将法律风险降低了32%。用户体验与合规安全需要权衡。」

这种隔着空间的、高效精准的学术交流让苏晚忍不住微笑。即使不在身边，他依然能用最严谨的逻辑和最详实的数据，为她提供最需要的帮助。她在论文中记下这个关键点，决定将其作为论述技术如何回应法律不确定性的典型案例。

中午时分，阳光已经移到了桌面的另一侧。苏晚已经完成了论文的三分之一，进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她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听见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准备起身去食堂吃饭。刚收拾好桌面走出图书馆大门，就看见陆辰野站在门口那棵茂盛的香樟树下，手里提着两个印着三食堂logo的纸质餐盒。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浅灰色的卫衣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猜你还没吃饭。”他走上前，将其中一个餐盒递过来，语气平淡自然，“三食堂的糖醋排骨，最后一份，我刚好赶上。”

苏晚惊讶地接过餐盒，纸质外壳传递出温热的触感。“你不是在宿舍写算法证明吗？那个Np难的问题解决了？”

“证明完成了。”陆辰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比预期提前了1小时42分钟。顺便来确认一下技术文档是否清晰，是否需要进一步解释。”

他们在图书馆旁那条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石凳上坐下。阳光温暖地照在背上，驱散了在图书馆里沾染的些许凉意。苏晚打开餐盒，糖醋排骨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配菜是清炒豆苗和米饭，正是她最喜欢的搭配。

“你的证明过程顺利吗？那个卡住的引理是怎么解决的？”她一边拿起筷子，一边好奇地问。能和陆辰野讨论算法问题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

陆辰野打开自己的餐盒，里面是简单的番茄鸡蛋盖饭。“引理的部分比预期复杂，”他用筷子轻轻拨开饭菜，“尝试了三种直接证明方法都失败了。最后用了反证法，假设结论不成立，推导出与已知公理矛盾的结果，从而绕过了直接证明的难点。整个过程写了整整十二页。”

他们边吃边讨论着各自的学习进度。苏晚分享了她论文中遇到的几个法律解释上的难题，陆辰野则简单描述了证明过程中遇到的思维瓶颈。偶尔有路过的同学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这对校园里的“明星情侣”刚刚赢得了全国大赛——但两人都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交流的氛围中。这一刻，他们不是辰星科技的创始人和联合创始人，只是两个普通的、为学业努力的学生，在春末午后的阳光下分享着简单的午餐和学术上的困惑。

饭后，陆辰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关于你早上提到的合法利益条款，我查阅了一些欧盟法院的最新判例，包括上周刚公布的Schrems III案后续裁决。”

他调出几个精心整理的案例页面，详细解释了不同法域对“合法利益”这一概念的理解和适用差异，以及这些差异对算法设计产生的具体影响。苏晚认真听着，不时提出疑问，或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这个临时的、在图书馆外的午餐讨论，不知不觉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最终成了她论文中最出彩部分的重要灵感来源。

下午一点，苏晚重新回到图书馆的座位，感觉思路格外清晰。有了实际案例的支撑和深入的法律分析，她的写作进展得异常顺利。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她在电脑上敲下一个个段落，时而停下来查阅资料，时而凝神思考。偶尔，她会不自觉地抚摸一下耳垂上那对精致的星轨耳钉，冰凉的触感似乎能帮助她集中精神。

傍晚五点左右，夕阳开始西沉，给天空染上温暖的橘红色。苏晚终于完成了论文的主体部分，只剩下结论和最后的格式调整需要完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肩膀和后背都有些酸疼。拿起手机，她给陆辰野发了条消息：「论文主体完成得差不多了，多谢你的资料和午餐。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我请客，算是感谢。」

消息刚发出，她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现在就可以。”

苏晚惊讶地回头，看见陆辰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她挂在椅背上的薄外套。“图书馆空调太冷，你该加件衣服。”他将外套递过来，动作自然。

他们一起收拾好东西，走出图书馆。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暖色调中，远处的教学楼玻璃幕墙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经过一天高强度的学习和写作，两人都有些疲惫，但完成任务的轻松感让心情都很愉悦。

“想去哪里吃饭？”陆辰野问，一边将苏晚装着笔记本电脑的背包接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学校后门那家老陈记面馆吧。”苏晚想了想说，“好久没去了，有点想念他们家的牛肉面。”

“老陈记”面馆还是老样子，狭小的空间里飘着浓郁的骨汤香气，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学生。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人，正在柜台后忙碌着，一抬头看见他们，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哎呦！好久不见啊！听说你们比赛拿了全国冠军？真给我们学校长脸！”

苏晚笑着点头。老板一边下面一边大声说：“了不起！今天这顿我请客，算是庆祝！还是老规矩，一碗牛肉面，一碗炸酱面？”

等待的时候，陆辰野拿出手机查看消息。苏晚注意到他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怎么了？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王薇发来的实习生第一周考核结果。”他把手机屏幕转向苏晚，“技术能力达标率只有72%，比我们预期的85%低了十三个百分点。”

苏晚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分布图，思考片刻说：“也许我们需要调整培训方式。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快速掌握新知识。我记得你大一上学期就修完了大部分大二的专业课。”

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了。陆辰野放下手机，认真地说：“你说得对。我可能把标准定得太高了，忽略了学习曲线的普遍规律。”他拿起筷子，又补充道，“周一我们可以重新制定培训计划，根据每个人的基础设置不同的阶段性目标。”

他们边吃边讨论着实习生的培训方案。从考核数据的分析到个性化教学的可行性，从具体技术难点的讲解方法到合理的学习曲线预期。这种将严谨的学术思维应用到实际团队管理中的讨论，让苏晚觉得格外有趣。她发现，陆辰野虽然不擅长处理感性的人际关系，但在分析问题和制定系统性解决方案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有时候觉得，”她放下筷子，擦擦嘴角，“管理一个团队，哪怕是只有几个实习生的团队，都比写一篇复杂的学术论文还要难。”

“因为变量更多，且很多变量难以量化。”陆辰野精准地总结道，同时细心地将自己碗里的两片牛肉夹到苏晚碗中——他记得她喜欢吃肉，“人的因素，包括学习能力、动机、情绪状态，无法用简单的算法完全模拟和预测。”

吃完面，夜幕已经降临。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与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交相辉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初夏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轻柔地拂过脸颊。苏晚忽然说：“其实今天写论文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陆辰野放缓脚步，侧头看她。

“我们做的这些事情——辰星科技、最高法院的试点合作、甚至这篇课程论文，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轻，带着思考的痕迹，“是为了向别人证明我们的能力？为了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陆辰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步伐在石板路上起伏。

“为了验证可能性。”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验证技术与法律可以真正对话，而不只是各自为政；验证理想与现实可以找到平衡点，而不是非此即彼；验证两个人可以既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共同追逐事业上的星辰大海，又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分享每一个平凡的日常。”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为了创造价值。用我们的方式，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点。”

苏晚停下脚步，看着他被路灯柔和光晕照亮的侧脸。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这些平凡的学习日常，这些共同面对的挑战和困惑，这些在图书馆和街边面馆里的讨论与分享，才是他们关系中最坚实、最珍贵的部分，比任何奖项和光环都更加重要。

“明天还要继续修改论文，完善结论部分，还要检查引用格式。”她轻声说，继续向前走去。

“嗯。”陆辰野点头，与她并肩而行，“我陪你。我的算法报告也需要最后润色。”

宿舍楼就在前方，窗口透出的灯光温暖而熟悉。今晚没有雨，春风和煦，但他们依然在楼下停留了片刻，仿佛都不舍得结束这个平凡却充实的一天。

“明天见。”苏晚说，接过他递过来的电脑包。

“明天见。”陆辰野看着她走进宿舍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离开。

这个周末，没有紧张的商业谈判，没有棘手的技术攻关，只有一篇课程论文、一份算法报告，和两个人之间平淡却温暖的陪伴。但对苏晚和陆辰野来说，学会在追逐星辰的路上，找到这样的节奏，珍惜这样的日常，或许才是最重要的成长。因为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他们始终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无论是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还是在无人注意的图书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