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炽野 第77章 晨光与项链

周六的清晨，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在黎明时分悄然停歇，校园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图书馆门前的玉兰树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白花，晶莹的水珠在花瓣上滚动，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苏晚抱着一摞刚从法学院资料室借来的最新司法解释汇编和典型案例选编，略显吃力地推开图书馆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凉爽的空调风迎面扑来，带着书卷特有的油墨和旧纸张混合的香气。

她本以为这个周末的清晨，图书馆应该还没什么人，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陆辰野已经坐在他们团队常驻的靠窗位置，那里采光最好，而且相对僻静。晨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面前并排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都运行着复杂的代码界面，右手边的笔记本旁还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深度学习优化算法》，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她怀中那摞厚重的书上。“很重？”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地接过她手中大部分的书籍，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还好，就是最近新出的司法解释比较多。”苏晚看着他为自己拉好椅子，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优化算法遇到了瓶颈，需要安静的环境调试。”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回到座位后将其中一台屏幕转向她，“这是知识库新的检索架构，基于你上次提出的‘案由-要件-结论’三维逻辑树模型。但测试结果显示，响应速度比预期慢了0.3秒。”

苏晚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背包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审视着屏幕上的架构图。“0.3秒在司法实践中可能是关键性的。比如庭审质证环节，延迟会影响节奏。是数据库索引的问题，还是自然语言处理模块的瓶颈？”

“初步判断是NLp模块在进行法律要件拆解时，循环嵌套过多导致的冗余计算。”陆辰野敲击了几下键盘，调出另一段复杂的代码，“我尝试引入了一种新的注意力机制来优化，但需要从法律逻辑层面验证其准确性。”

他侧过身，以便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屏幕。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份共同的专注而无形中拉近，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雨后青草般清爽的气息，与图书馆里旧书和油墨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这里，”苏晚指着一段代码注释，她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滑落，“‘主观过错’要件的判断，不能仅仅依赖关键词频率统计。比如‘明知’和‘应知’在法律上代表着不同的注意义务等级，但它们在自然语言中可能拥有相似的上下文环境。算法需要能区分这种细微的语义差别。”

陆辰野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修改着参数。“那么，需要构建一个更精细化的法律语义标注集，作为监督学习的训练数据。这个标注集需要涵盖不同法律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

“对，”苏晚翻开那本厚重的《刑法原理》，找到相关章节，“我们可以参照这套理论体系，重新标注训练样本。虽然工作量很大，但能从根本上提升判断的准确性。我建议先从常见的民事案由开始，比如合同纠纷和侵权责任。”

“工作量不是问题。”陆辰野头也不抬，语气笃定，“准确性优先。我们可以写一个半自动化的标注工具来提高效率。”

阳光逐渐变得明亮，透过窗户洒在橡木长桌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他们完全沉浸在工作里，时而为某个技术细节激烈讨论，时而陷入各自的沉思，时而因为共同解决了一个难题而相视一笑。那种默契，仿佛他们共用的不是一个物理空间，还有一个纯粹的、由逻辑和理性构筑的思维世界。

期间，苏晚起身去接水时，注意到陆辰野的咖啡杯已经空了。她自然地拿起他的杯子，到饮水机旁为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按照她观察到的习惯，只加了少量的糖。当她将杯子轻轻放回他手边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个几不可察的感谢的眼神。

直到苏晚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才从一堆法律条文中抬起头，发现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是林浩在团队群里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先吃饭？”苏晚抬起头，看向依然专注于屏幕的陆辰野。

陆辰野正调试着一行复杂的算法，闻言只是“嗯”了一声，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苏晚以为他还要忙一会儿，便开始整理桌面上散落的资料和笔记，轻声说：“那我先去三食堂占位子？听说今天有糖醋排骨。”

就在这时，陆辰野却猛地敲下回车键，屏幕上闪过一串成功的测试数据。他利落地合上了电脑。“一起。”他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匆忙，甚至差点碰倒了旁边那本《深度学习优化算法》。

苏晚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觉得他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有点……紧张？但这感觉稍纵即逝，陆辰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快速将电脑和书籍塞进那个略显陈旧但整洁的双肩包。

走出图书馆，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雨后初晴的天空湛蓝如洗，路边的香樟树抽出了嫩红的新叶，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两人并肩走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泥土的芬芳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陆辰野似乎比平时更沉默一些，他的右手几次无意识地伸向背包侧面的口袋，触碰到某个东西后又缩了回来。这个细微的动作重复了两三次，终于引起了苏晚的注意。

“你包里是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吗？”她忍不住问道。

陆辰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什么。”他回答得很快，目光直视前方。

但在快到食堂门口时，陆辰野突然停下了脚步。“苏晚。”他叫住她，声音比平时低沉。

“嗯？”苏晚回头，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少见的犹豫，那双总是冷静理性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的耳根似乎也有些微微发红。

在苏晚疑惑的目光中，他终于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用深蓝色星空图案包装纸精心包着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包装纸的接口处贴着一枚银色的小星星贴纸，每一个折角都处理得一丝不苟，显露出包装者异乎寻常的耐心。

“这个，”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语气努力维持着一贯的平淡，“给你。”

苏晚完全愣住了，惊讶地看着那个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礼物，没有立刻去接。“这是……为什么突然送礼物？”

“庆祝决赛胜利。”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但视线却微微移开，落在旁边一株开满粉白色花朵的海棠树上，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而且……路过商场橱窗时看到的。觉得可能……对你有用。”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那不同寻常的举止让苏晚觉得不仅仅如此。她小心地接过那个分量很轻的盒子，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光滑的包装纸。在她低头仔细拆开包装的几十秒里，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上，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近乎紧张的专注。

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浅灰色的硬纸盒，质感很好，盖子上压印着一个看不分明的logo。苏晚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衬垫上的，是一条设计极为精致的银色项链。

链坠的设计别具匠心——它不是常见的花草、心形或几何图形，而是一个极简风格的天平浮雕。天平的底座线条流畅，象征着法律的庄严与平衡。然而，最精妙之处在于，天平的横梁被一道微型的、刻画精细的电路纹路所替代，巧妙地融合了“法则”与“科技”的意象。天平的两端托盘中，各镶嵌着一颗细微却切割完美、璀璨夺目的钻石，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纯净而耀眼的光芒。项链的链条本身也十分纤细精致，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银辉。

苏晚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掌心中的项链。这份礼物不仅精美得令人屏息，更重要的是，它的设计理念仿佛是她与他之间关系的完美隐喻，是“逻各斯”项目灵魂的具象化。她能想象到，挑选这样一件礼物需要花费多少心思。

“这太……贵重了。”她终于抬起头，心里被一种汹涌的、温暖而震撼的情绪填满，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收下如此用心的礼物。那两颗钻石看起来价值不菲。

“不贵。”陆辰野立刻回答，语气恢复了某种镇定，目光重新看向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它很适合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了几分，却格外清晰：“就像你适合‘逻各斯’一样。你是项目的平衡之锚。”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苏晚握紧了手中的项链，冰凉的金属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她看着他的眼睛，在那片通常只有理性和代码的深海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以及某种她之前不敢确认、此刻却无法忽视的深沉情愫。他不仅仅是在送一件礼物，更是在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他的认可、欣赏，或许还有更多。

“谢谢，”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我很喜欢。真的。”她强调道，对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柔软的笑容。

陆辰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紧抿的唇线放松下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心情变得愉悦。“嗯。”他应了一声，仿佛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个简单的音节里。他转过身，推开食堂的玻璃门，一股饭菜的暖香扑面而来，“走吧，林浩他们该等急了。”

苏晚跟在他身后，将项链小心地放回盒子，再妥善地收进背包内侧的口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份独特的触感与重量，以及他递过礼物时，指尖那瞬间的微颤。她看着前方少年挺拔却似乎比刚才松弛了些许的背影，阳光在他墨色的发丝上跳跃，忽然觉得，这个春雨后的晴朗中午，连同他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和这份沉甸甸的礼物，都变得格外清晰而珍贵，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空气中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和春天的味道。某些悄然滋长、酝酿已久的东西，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个破土而出的契机，在这个平凡的周末中午，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