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连营 第80章 整军肃奸，北望定计

晨曦刺破京口上空的阴霾，将光芒洒在忙碌喧嚣的码头上。然而今日的喧嚣与往日不同，少了商贾往来的热闹，多了几分肃杀与紧张。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官兵手持刀枪，严密把守着各处要道，尤其是广通漕帮的几处货栈以及那废弃砖窑，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钧身着戎装，按剑立于码头高处，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下兵卒将一箱箱、一捆捆的军械从隐藏点搬运出来，在空地上堆积成小山。弩臂、箭簇、火油罐、以及那些带有螺纹的精巧金属构件……数量之多，种类之全，令人触目惊心。

“统制，初步清点完毕。”一名副将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床子弩可组装不下二十具！猛火油近百罐！还有这些……”他指着那些特殊构件，“像是用来改装现有军械，增强威力的东西。若非发现得早，这批东西流到北边，后果不堪设想！”

沈钧一拳砸在旁边的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查！给老子彻查！广通漕帮从上到下，一个不许放过！所有与之有勾结的官吏、军中败类，统统给老子揪出来！”他胸口剧烈起伏，既有后怕，更有被愚弄的暴怒。军械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囤积了这么多，他这个统制简直形同虚设！

“已经按您的吩咐，将赵梴及其核心党羽单独关押，分开审讯。”副将低声道，“只是……那赵梴嘴巴很硬，一口咬定只是寻常货物，对军械之事矢口否认。”

“哼！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嘴硬！”沈钧眼中寒光一闪，“用刑！不必顾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务必撬开他的嘴，问出他们的联络网，还有王继先可能的藏身之处！”

“是！”

副将领命而去。沈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转身走向临时设在码头附近一间货栈里的指挥处。辛弃疾与韩常正在里面等候。

货栈内临时搬来了桌椅，上面铺着京口及周边地区的舆图。辛弃疾正站在图前，目光沉凝地注视着长江以北的广袤区域，手指无意识地在图上游走。韩常则坐在一旁，擦拭着他的钢刀，虽然伤势未愈，但精神头已然恢复大半。

见沈钧进来，辛弃疾转过身，问道：“沈统制，情况如何？”

“军械数量惊人，远超预估。”沈钧语气沉重，将初步清点结果告知，“赵梴正在审，希望能挖出更多东西。只是……让王继先那老贼跑了，实在可惜！”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不甘。

韩常插话道：“那老贼滑溜得像泥鳅，又有那些鬼东西保护，想留下他确实不易。不过，经此一闹，他们在京口的这条线算是被我们掐断了！”

辛弃疾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凝重：“掐断一条线固然可喜，但王继先逃脱，墨问势力未损根本，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此次打草惊蛇，他们只会隐藏得更深，或者……在其他地方开辟新的渠道。”他走到桌边，手指点在舆图上建康府的位置，“别忘了，建康那边，也曾是他们的据点。”

沈钧眉头紧锁：“先生所言极是。如今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啊。”他看向辛弃疾，语气带着请教，“先生可有良策？”

辛弃疾沉吟片刻，缓缓道：“被动防守，终非长久之计。此次我们能发现端倪，一靠韩兄与诸位将士舍生忘死探查，二来，也是他们活动频繁，露出了马脚。但经此一役，他们必然更加谨慎。”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钧和韩常，语气变得坚定，“或许，我们该考虑……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沈钧一怔，“先生的意思是？”

辛弃疾的手指从京口缓缓向北移动，越过长江，划过广袤的江北大地，最终停留在标注着“金”、“汴京”、“幽燕”等字样的区域。“王继先口中提及‘北边贵人’，墨问踪迹亦指向‘北地龙庭’。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汇聚于北方。与其在此被动等待他们下一次阴谋，不如我们北上，直捣其核心，查明真相，若能……寻得彻底解决‘相思入骨’与墨傀之患的关键，则更善。”

“北上？”韩常猛地站起，脸上满是兴奋与决然，“幼安，你去哪，我便去哪！这江北之地，老子早就想杀回去了！”

沈钧却面露难色：“先生壮志，沈某佩服。只是……北上之路，艰险异常。如今淮河以北，尽为金贼所占，关卡林立，盘查严密。先生身份特殊，一旦暴露，便是十死无生之局。况且，先生伤势未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沈统制顾虑的是。”辛弃疾并未反驳，“北上非是易事，需周密准备。其一，需有妥善身份掩护，精通北地风情、语言之向导；其二，需摸清北上路线，避开金兵重点布防区域；其三，需在京口乃至更广范围内，建立起可靠的消息网络，既能为我们北上提供情报支持，亦能在我们离开后，继续监控南方动向，防止对方卷土重来。”

他看向沈钧：“沈统制坐镇京口，手握兵权，整顿军务、肃清内奸、构建江南情报网络之事，非统制莫属。此事若成，则江防稳固，后方无忧，我等北上，方能无后顾之忧。”

沈钧闻言，神色肃然，他明白辛弃疾这是在为他安排后方重任，也是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交付于他。他沉吟良久，猛地一拍桌子：“好！既然先生有此雄心，沈某岂能落后！先生放心，京口乃至两淮军务，沈某必竭力整顿，打造铁桶一般的江防！情报网络之事，我会立即着手，挑选忠诚机敏之辈，渗透各方！必不让先生有后顾之忧！”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北上所需向导与路线……我麾下有不少来自北方的老卒，对江北风土人情、山川地势颇为熟悉，可从中挑选可靠之人。此外，江北义军……虽屡遭镇压，但仍有零星活动，或可设法联络，以为奥援。”

“如此甚好！”辛弃疾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有统制鼎力相助，此事便成功了一半。”

韩常摩拳擦掌：“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辛弃疾摇了摇头，“眼下首要之事，是协助沈统制彻底肃清京口隐患，稳住阵脚。同时，我们也需时间进一步养好伤势，提升实力。北上之事，需谋定而后动。”他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鬼谷铁牌正散发着温润的气息，识海中那根情丝也传来苏青珞微弱的呼应。为了她，他也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京口城迎来了一场力度空前的整顿与清洗。在沈钧的雷厉风行下，广通漕帮被连根拔起，赵梴在严刑之下终于吐露了不少情报，牵扯出数名军中中层武官以及地方衙门的胥吏。沈钧毫不手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以铁血手腕迅速稳定了京口局势，军纪为之一肃。

同时，在辛弃疾的建议下，沈钧开始着手构建一个以京口为中心，辐射两淮乃至临安的情报网络。他利用军中旧关系、江湖人脉，甚至暗中扶持了一些商队，作为信息传递的渠道。

辛弃疾则与韩常一边养伤，一边与沈钧挑选出来的几位北方老卒深入交谈，详细了解江北的山川地理、金人驻防情况、风土人情乃至各方势力分布。他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将这一切牢牢记在心中，并在舆图上不断标注、推演。

期间，他也未曾放松自身修炼。与墨傀的接连战斗，尤其是最后一次催动星力为韩常祛毒，让他对鬼谷铁牌以及自身情念的运用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不再试图强行驱动那股玄妙力量，而是尝试着更细腻地去感知、去引导，使之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滋养己身。他的内力在铁牌与自身努力下，恢复速度超出了预期，甚至隐隐比受伤前更为精纯凝练。

这一日，秋高气爽，辛弃疾与沈钧再次于别院书房对坐。

“先生，京口局面已基本稳住。北上所需的人员、路线也已初步选定，这是拟定的名单和路线图，请先生过目。”沈钧将几页写满字的纸递给辛弃疾。

辛弃疾仔细看过，点了点头：“沈统制费心了。人选都很妥当，路线也尽量避开了金兵重镇。”他放下纸张，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钧，“如此，我们也是时候，该制定北上的具体行程了。”

窗外，长江奔流不息，浩浩汤汤。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伴随着决绝的意志，在京口城中弥漫开来。北望中原，那片沦陷已久的热土，似乎正在呼唤着它的儿女，前去揭开迷雾，浴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