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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连营 第13章 疮痍与星火

作者:广林子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30 20:52:34

晨曦终于刺破了笼罩在洪泽湖上空的硝烟,将光芒洒向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新生营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巨兽,在胜利的余韵与巨大的创痛中,艰难地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血腥、焦糊、以及水腥气的怪异味道,久久不散。寨墙多处破损,焦黑的木料耷拉着,如同被撕扯开的皮肉。水门附近的水面,漂浮着大量破碎的木板、杂物和肿胀的尸体,引来成群的水鸟盘旋啄食,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聒噪。岸边的土地被鲜血浸染成了暗褐色,踩上去依旧觉得粘稠。

辛弃疾卸去了沉重的玄甲,只着一身染血的单衣,行走在满目疮痍的营寨中。他的左臂被简单包扎着,隐隐渗出血迹,那是与赵斌搏杀时留下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缓慢。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清理战场的民夫和兵士,扫过那些被整齐排列、盖上白布的阵亡同胞,扫过倚靠在残垣断壁下、眼神空洞的伤兵……每多看一眼,他心中的沉重便多添一分。

这一仗,他们守住了。凭借血勇、谋略,以及那么一点运气,他们击退了叛徒与金军的联合进攻,焚毁了敌酋座舰,斩杀了赵斌。但代价,何其惨重。

初步清点,阵亡将士超过八百,重伤者三百余,轻伤几乎人人带伤。水军力量折损近半,楼船尽毁,艨艟斗舰所剩无几。箭矢消耗殆尽,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也所剩无几。更重要的是士气,虽然胜利带来了一时的振奋,但看着身边熟悉的袍泽变成冰冷的尸体,看着家园被毁,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疲惫,如同瘟疫般在营中悄然蔓延。

他走到一片临时划出的墓地区域。新翻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一排排新立的木碑,如同沉默的士兵,诉说着昨夜的惨烈。李铁枪正带着一队人,为一位刚下葬的老校尉填上最后一抔土。这位昨夜还吼声如雷的猛将,此刻佝偂着背,动作缓慢而郑重,肩膀微微耸动。

辛弃疾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站在远处,对着那片新坟,深深鞠了一躬。

“幼安。”耿京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声音沙哑,眼窝深陷,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伤亡……统计出来了。”

辛弃疾直起身,没有看那份染血的文书,只是望着远方波光粼粼、却依旧残留着战争痕迹的洪泽湖面,低声道:“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湖风吹来,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接下来,有何打算?”耿京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经此一役,他更加确信,辛弃疾不仅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更是支撑新生营存续的栋梁。

辛弃疾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大帅,当务之急有三。第一,妥善安置伤亡,抚恤家属,重整军心士气。第二,抢修工事,补充军械,尤其是箭矢和守城器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们必须尽快获得外援,无论是粮草、兵员,还是……来自朝廷的正式认可,哪怕只是一个名分。”

他看向耿京:“赵斌虽死,但张安国态度不明,金军主力虽退,却并未远遁,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仅凭我们现在残存的力量,很难抵挡下一次更猛烈的进攻。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抗金力量,将新生营这簇火种,融入到更广阔的燎原大火中去!”

耿京重重点头:“你所言极是!我这就修书,派人送往周边仍在抵抗的义军首领,以及……临安朝廷。”说到“临安朝廷”四个字时,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复杂与无奈。

---

医帐区,忙碌了一夜又半个白天的苏青珞,终于得以片刻喘息。她靠坐在药柜旁,小荷递过来一碗稀粥,她接过来,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小口喝着。

眼前的景象比前沿阵地好不了多少。伤员的呻吟声低弱了许多,不是因为好转,而是因为疲惫和麻木。几位伤势过重的士兵,在天亮前永远闭上了眼睛。她亲自为他们合上了眼帘,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他们的安眠。

陈亮被安置在隔壁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帐篷里,由专人照料。他失血过多,加上旧伤未愈,此番强行开弓,几乎耗尽了所有元气,至今昏迷未醒。苏青珞每隔一个时辰便去诊一次脉,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她走出医帐,想透口气。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挡,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帅府的方向。她知道他回来了,知道他无恙,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但另一种更深沉的忧虑又萦绕心头。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正思忖间,却见辛弃疾正向医帐区走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衣,洗去了脸上的血污,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沉重,却无法掩饰。

两人在医帐外的空地上相遇。

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晨光勾勒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形,也照亮了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他看到她眼底的血丝,她看到他包扎的手臂。昨夜生死一线的惊险,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感,在沉默的目光交汇中,无声地流淌。

“你……受伤了?”最终还是苏青珞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目光落在他左臂的纱布上。

“小伤,无碍。”辛弃疾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因长时间浸泡药水而有些发红起皱的手指上,“你……辛苦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

“陈亮他……”辛弃疾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性命无虞,但需要很长时间调养,左臂……恐怕会留下残疾。”苏青珞垂下眼睑,声音低沉。

辛弃疾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他知道,这对于心高气傲、以一手狂草和剑术自诩的陈亮来说,意味着什么。

“活着就好。”他最终只能吐出这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庆幸。

他看着苏青珞,想说什么,比如感谢她昨夜的勇敢,比如后怕她遭遇的危险,比如……很多很多。但话到嘴边,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茉莉绣囊,香气已几乎闻不到,但他依旧小心地捧着,递到她面前:“这个……还给你。”

苏青珞看着他手中的绣囊,微微一怔。她以为在昨夜的混乱中早已丢失了。

“我……不小心弄脏了。”辛弃疾的声音有些干涩。绣囊上确实沾了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苏青珞伸出手,没有去接绣囊,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捧着绣囊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药草的清苦气息,触碰到他温热而布满薄茧的掌心。

辛弃疾身体微微一僵。

“脏了,洗洗就好。”她抬起头,看着他,眸子里映着晨光,清澈而温暖,“就像这新生营,伤了,破了,我们把它修好,便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了辛弃疾被血腥和沉重冰封的心田。他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地,仿佛抓住了这乱世中唯一确定的温暖。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儿女情长,只是这短暂而用力的相握,便胜过了千言万语。

“嗯。”他重重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灼灼的光芒,“我们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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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新生营如同一个巨大的伤愈机构,在痛苦中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生机。

民夫和兵士一起,清理废墟,修补寨墙,打造新的拒马和箭楼。工匠铺里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苏青珞带着医者们,不分昼夜地救治伤员,清理营区卫生,防止疫病发生。辛弃疾则忙着整编部队,重新部署防务,派出更多斥候监控金军和张安国部的动向。

陈亮在昏迷两天后终于醒来,得知自己左臂可能残疾后,沉默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辛弃疾陪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坛新启封的、带着泥土的“琥珀光”放在他床头。

第三天,陈亮哑着嗓子说:“给老子倒一碗。”

辛弃疾给他倒上。

陈亮用完好的右手端起碗,一饮而尽,被辣得龇牙咧嘴,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骂道:“妈的,这酒……真他娘的带劲!”他看向辛弃疾,眼中虽然还有阴霾,却多了一丝认命后的豁达,“胳膊废了就废了,老子还有右手,还能写字,还能骂人!幼安,下次再有这种抄后路、烧战船的活儿,记得叫上我!老子给你当军师,动动嘴皮子总行!”

辛弃疾看着他,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

与此同时,耿京派出的信使,也带着求援和表明心迹的书信,分别前往了周边几股较大的义军势力,以及那条通往临安、希望与风险并存的道路。

希望,如同废墟中顽强探出的新绿,如同洪泽湖底深埋的莲藕,在满目疮痍之下,悄然孕育着新的生机。

这一夜,辛弃疾在巡查完营防后,没有回帅府,而是信步走到了洪泽湖边。

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残荷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抚慰着这片土地的伤痛。他望着无垠的星空,又想起苏青珞那句“我们把它修好”。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铁笛,凑到唇边。一阵苍凉而悠远的笛声,在湖畔响起,没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只有对逝者的哀悼,对生者的祈愿,以及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而执着的爱。

笛声飘荡在夜色中,飘过寂静的营寨,飘向医帐区那盏依旧亮着的灯火。

苏青珞正伏案记录医案,听到这隐隐约约的笛声,笔尖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帐篷,看到那个独立湖畔的孤峭身影。

她没有出去,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星火虽微,可燎原。

前路虽艰,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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