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拜入方寸山，神通学尽才出山 第88章 自己做自己

江源闻言，心头一沉，玉帝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语，看似关怀点拨，实则却透着将五台山一事轻轻揭过，息事宁人的意味。

他提及菩提祖师，言说漫长岁月与大道无穷，无非是暗示自己当放眼长远，不必执着于眼前一桩公案。

然而江源胸中那口意气却实难平复，他亲眼见过那些孩童的尸体，见过他们至死未能阖上的双眼，更见过他们父母亲人那绝望的眼神。

若恶人无人惩治，好人必遭荼毒。

念及此处，他再无犹豫，霍然起身，行至御案前三步之处，撩袍伏地，额头轻轻触及冰凉温润的玉砖。

“陛下，江源有事启禀！”他的声音清晰沉静，却再也没有半分犹豫，“江源欲状告五台山清凉道场菩萨，文殊！”

殿内霎时一静，侍立的仙娥力士皆低眉垂目，不敢稍动，就连一旁正啃着仙果的悟空也停了动作，猴眼睁得溜圆，看看江源，又瞧了瞧玉帝神色。

玉帝握着金樽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放下，杯底与玉案相触，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他望着伏于地上的江源，静默片刻，终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唉……”

“你且起身再说。”

江源依言起身，却仍拱手躬身，但字句铿锵，“那文殊菩萨座下尊者笮融，以法宝坑害他人，勾连妖怪私降血雨，只为逼祭赛国全国信佛，更将九十九名童子献与妖怪作为报酬，致那些幼童魂魄被妖怪生吞，尽数死不瞑目！”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沉郁一分，

而玉帝却静静听着，面上始终无波无澜，待江源言毕，方缓声问道，“笮融呢？”

“已被我诛杀于祭赛国金光塔内。”江源答得干脆利落。

“那九头虫呢？”玉帝再问，语气依旧平淡。

“亦被我斩了……”江源话说一半，却是听出了玉帝的意思，猛地抬头，继续说道。

“陛下明鉴！此事绝非区区一尊者一妖孽所能为！笮融所用之金钩，乃蕴含佛门规则之仙宝，绝非其所能拥有的！若非文殊菩萨纵容，乃至暗中授意，那笮融岂敢如此肆无忌惮，行此滔天恶行？”

“我亲上五台山与文殊对质，可那文殊却百般搪塞，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敢直面质问！其心必有鬼祟！恳请陛下，颁下旨意，彻查此案，务必将幕后因果查个水落石出，以告慰那些枉死童子在天的冤魂，还天地一个公道！”

玉帝闻言，并未立刻表态，反而轻轻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江源，“你此番状告，究竟是为那积雷山的狐王讨个说法，还是为祭赛国的童子伸冤？亦或是……为了其他的谁？”

江源毫不犹豫，朗声答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微臣为心中的正义状告，微臣坚信，正义不会被污浊覆盖，更不该被覆盖！”

玉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那温和雍容的面容上，有一丝极淡的僵硬掠过，“你就不肯退上半步？”

“不愿退。”

江源再次深深躬身，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四十多年前，傲来国破，家国沦丧，至亲蒙难，彼时力弱，不得已而退，可一时退去换来的却是四十多个春秋的夜夜难安，刻骨铭心。”

“半年前，瀛洲群仙威逼于我，欲屠我傲来王都，彼时我若只想自身，亦可抽身远遁，但我也没有退。”

江源看向玉帝，目光坚定，“今日，若面对这九十九条无辜性命枉死，我因为畏惧佛门而退却了，那我就不是我了。”

“我纵使不能给他们讨还公道，那也是我力有未逮，而不能是有力不出，若要我以后日夜皆难心安，毋宁死！”

“只为那百十个童子？”玉帝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江源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玉帝，“他们与我，别无二致。”

天下生灵，在江源看来，只要生出灵智，就该是平等。

这是他上辈子带来的，至今也不肯放弃的骄傲。

也是让他感觉上辈子确实存在，而不是一场梦的依据。

更是他觉得自己不会被这吃人世界同化的救命稻草。

玉帝听罢竟是愣怔了片刻，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别无二致！原来这才是你的道。”

“朕今日倒是明白了，为何你行事总与旁人不同，明明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却又处处透着股格格不入，你小子还真是个怪胎！”

笑声渐歇，玉帝的目光重新变得幽深难测，他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江源，“道不同，必多生事端，多染因果，你可曾想过，你心中的道，能催生出最好的结果么？”

江源闻言，一时默然。

结果……他这一路杀妖怪，杀道士，杀仙人，战天兵，斗仙官，凭的是一口正气，行的是心中认为该行之事。

至于结果，他又岂能全然预料？

但他堂堂正正一辈子了，难道要为了那个看似好看的结果去对位高权重者阿谀奉承？或是对蒙冤受难者视若无睹？还是说要背地里去搞一些阴暗下作的诡计？

王善与王恶都是两人，那若是自己吐出了这口正气，自己还能是自己吗？

他再次拱手，声音清澈，语气坚定，“陛下，无辜之人枉死，既有能力，便理应为其讨回公道，此乃天地正理，亦是我行事之本。”

玉帝静默地看了他良久，面上再无丝毫笑意，亦无怒色，只余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微微颔首，不再看江源，转而沉声唤道。

“通传灵官何在？”

原本说漏了嘴，一直在旁边担心菩提会不会收拾自己的悟空，听闻玉帝见自己，连忙跳下玉案，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都比平日规矩了许多。

“在！俺老孙在！玉帝陛下有何吩咐？”

玉帝目光扫向殿外云海，声威自生，不容置疑，“传令，撞动朝钟，击响天鼓，召集群仙文武，即刻于凌霄宝殿议事！”

“是！俺老孙这就去让人敲钟！”

悟空应下，转身便化作一道金光，疾射出殿，直奔那悬挂朝钟天鼓的仙台而去。

很快，沉重悠远的钟鸣与浑厚激昂的鼓声便响彻九重天宇，三十三重天宫，道道祥云如同受到召唤，自四面八方朝着凌霄宝殿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