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石头 第176章 暗道潜行

岩壁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的轻响，如同墓穴封土，瞬间将我们与外界那点微弱的光线和稀薄的空气彻底隔绝。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得如同墨汁的绝对黑暗，沉重地压迫着眼球，让人产生失明的恐慌。一股混合着百年尘土、岩石霉烂、地下水腥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动物巢穴腐朽气息的冰冷气流，从暗道深处扑面而来，灌入鼻腔，直冲脑门，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陈旧感，几乎让人窒息。耳朵里瞬间充满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因极度恐惧而疯狂擂鼓的巨响，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跟紧！脚下当心！” 老奎压得极低、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在前方黑暗中响起，像一根抛入深渊的蛛丝，勉强拉住了我几近崩溃的神经。他手中那盏气死风灯已经被点亮，豆大的火苗在如此浓重的黑暗和阴风中剧烈摇曳着，投射出的光晕微弱得可怜，仅仅能照亮脚下不到半步的方寸之地——湿滑、布满棱角碎石和黏滑苔藓的崎岖地面。光线之外，是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走！” 老奎低喝一声，率先迈步。黑子紧随其后，身影迅速被前方的黑暗吞没，只留下脚步声的回响。老葛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上。我深吸一口那令人窒息的腐朽空气，冰冷刺肺，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背上昏迷的韩婶往上颠了颠，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我肩侧，冰凉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带来一阵战栗。另一只手将哭闹的狗娃更紧地搂在胸前，孩子被这极致的黑暗和寒冷吓坏了，发出凄厉的、被压抑的哭泣，小身体剧烈颤抖。

我迈出了第一步。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岩石，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淤泥，踩上去“噗嗤”作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暗道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侧粗糙冰冷的岩壁仿佛随时会合拢，将我们挤压成齑粉。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砸在头上、颈窝里，激得人一阵哆嗦。空气污浊不堪，每呼吸一口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喉咙发干发痒，忍不住想咳嗽，却又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将声音压回胸腔，憋得满脸通红。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恐惧。眼睛彻底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耳朵竖得生疼，捕捉着前方老奎他们微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生怕跟丢。任何一丝异响——也许是岩石风化剥落的碎屑滚动声，也许是暗处窸窣爬过的小虫，甚至是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都会让我心惊肉跳，冷汗涔涔。手指死死抠住背后捆扎韩婶的布带，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狗娃，仿佛这样才能抓住一点真实的存在感。韩婶的身体随着我的步伐无力地晃动，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的心揪紧，生怕加重她的伤势。狗娃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一种令人心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微弱的热气喷在我胸口，他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暗道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在向下、向大地的更深处延伸。坡度时缓时急，有时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湿滑的陡坡，尖锐的岩石刮擦着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有时则要涉过没及小腿的、冰冷刺骨的积水洼，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人牙齿格格作响。体力在急速消耗，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每抬一步都重若千钧。饥饿、寒冷、疲惫、恐惧，像无数只饿鬼，疯狂啃噬着我仅存的意志。好几次，我几乎要瘫软下去，想就此放弃，和韩婶、狗娃一起长眠在这黑暗的地底。但前方那点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灯光，和老奎他们始终沉稳前行的背影，又像最后的救命稻草，逼着我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机械地、麻木地迈动双腿。

“停一下。” 不知走了多久，老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在一处相对宽敞、地面干燥些的拐角停了下来。风灯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个小空间，岩壁上凝结着白色的硝霜，空气更加阴冷。

我几乎虚脱地靠着岩壁滑坐在地，小心地将韩婶放下，让她靠在我怀里。她的身体依旧冰凉，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我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那丝游丝般的气流让我几乎哭出来。狗娃在我怀里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呜咽。老葛默默递过来水囊，我小心地给韩婶唇上滴了几滴冷水，她又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慰。

老奎和黑子低声交谈着，似乎在辨认方向。钟伯佝偻着身子，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但耳朵似乎微微动着，在倾听着什么。

“这条暗道……比想象中难走。” 黑子的声音带着凝重，“好几处塌陷，只能勉强通过。前面一段，据说靠近一条地下暗河，湿滑得很，要万分小心。”

暗河？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短暂的休息后，我们继续前行。果然，没走多远，脚下变得更加湿滑，岩壁渗水严重，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沉闷的流水轰鸣声，震得脚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动。暗道一侧出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风灯的光晕照下去，只有翻滚的黑色水汽，令人头晕目眩。我们只能紧贴着另一侧湿滑的岩壁，像壁虎一样缓慢挪动，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水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我们艰难地通过这段最危险的地段时，异变突生！

“咔嚓！” 一声脆响！走在我前面的老葛脚下的一块岩石突然松动脱落！他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悬崖一侧歪去！

“小心！” 老奎反应极快，一把抓住老葛的胳膊，猛地将他拉了回来！两人重重地撞在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背上的韩婶也因此剧烈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没事吧？” 老奎急促地问。

“没……没事，踩滑了。” 老葛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虚惊一场，却让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们不敢停留，继续前行。水声渐渐被甩在身后，暗道似乎开始向上延伸，空气不再那么潮湿，但依旧冰冷污浊。极度的疲惫和寒冷让我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全凭本能跟着前方的光晕移动。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黑子突然停了下来，低呼一声：“有光！”

光？！

我猛地抬头，拼命睁大眼睛向前望去。果然，在漫长无尽的黑暗尽头，极远处，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般大小的白色光点！

是出口！？

巨大的狂喜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让我几乎瘫软在地！有光！就有希望！

老奎加快了脚步，风灯的光晕在黑暗中剧烈摇晃。那白点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透着微光的洞口轮廓！空气中，似乎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凉风！

我们出来了！？我们真的从这地狱般的暗道里爬出来了！？

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背着韩婶，抱着狗娃，踉跄着冲向那越来越近的光明！

然而，就在我们离洞口还有十几丈远，已经能隐约看到外面晃动的树影和天空灰白的颜色时，老奎却突然猛地停下脚步，迅速将风灯的火苗捻到最小！同时低喝一声：“隐蔽！有动静！”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狂喜被更大的惊恐取代！有动静？外面有人！？

我们迅速缩回洞口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希望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洞口之外，等待我们的，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