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石头 第167章 庙堂惊魂

山神庙内，死寂被骤然打破的恐惧所取代。那几声细微却清晰的人语，像毒蛇的信子，猝然舔舐过我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我猛地吹熄火折子的动作带起一小股焦糊的风，庙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和死寂，只有我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和心脏疯狂擂鼓般的撞击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掩盖掉庙外那越来越近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窸窣人语。

完了！被发现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大脑，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我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像，蜷缩在冰冷粗糙的神坛阴影里，连指尖都无法动弹。韩婶歪倒在几步外的墙角，依旧昏迷不醒，对迫近的危险毫无知觉，只有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狗娃被我紧紧搂在怀里，孩子滚烫的小脸贴着我冰凉的脖颈，那异常的灼热和同样微弱的气息让我心如刀绞。我们像三只被堵在窝里的幼兽，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已耗尽，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利爪撕开喉咙。

脚步声在庙门外停了下来。没有立刻闯入，似乎在观察，或者在确认。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几乎窒息。我能感觉到冷汗像小溪一样从额角、脊背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着，发出细微的“格格”声，在这死寂中显得异常刺耳，我不得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腥甜的血腥味，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静止。

是官差吗？是曹经历的余党？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那个送信人出卖了我们？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无数个可怕的猜测在脑中疯狂盘旋，每一种都指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怀里的永昌号木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剧痛。何先生的冤屈、雷豹大哥的血、这一路来的九死一生……难道就要终结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里？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庙外的“他们”似乎极其谨慎，没有立刻行动。风吹过破庙窗棂的呜咽声、远处夜枭的啼叫声，此刻都成了折磨神经的酷刑。我竖起耳朵，拼命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试图分辨来人的数量和意图，但除了压抑的死寂，什么也听不清。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准备拼死一搏冲出去时，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特定节奏的叩击声——不是敲门，像是用指甲或小石子，在庙门的朽木上，极快地敲击了三短一长！

这个节奏？！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个节奏……好像在哪里听过？是……是那个带疤汉子？还是送信人？一种荒谬的、微弱的希望像火星一样在心底闪现，但立刻被更大的警惕压了下去。万一是模仿的暗号呢？

庙内死寂。庙外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那个节奏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明显的焦灼。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沙哑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贴着门缝传了进来，语气急促而紧张：“里面的人！是陈石头吗？快开门！是我们！”

这个声音……是那个送炒米和肉干的、矮瘦的送信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带着人？是敌是友？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虑让我僵在原地，不敢回应。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我死死攥着怀里那根磨尖的木棍，手心里的冷汗让它变得湿滑难握。

“没时间了！快开门！巡山的官兵马上就要搜到这边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门外那声音更加焦急，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是林老大让我们来接应你们的！信物！看信物！”

官兵？巡山？林老大？信物？一连串的信息砸得我头晕眼花。是圈套？还是真的接应？我的心在信任和怀疑的天平上疯狂摇摆，几乎要裂开。

就在这时，庙外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清晰的犬吠！还有火把晃动的人影和嘈杂的呼喝声！正在由远及近！

庙门外的人显然也听到了，瞬间乱了方寸。“快啊！求你了！开门！”那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哀告，甚至开始用身体轻轻撞击庙门，发出“砰砰”的闷响。

犬吠声和人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隐约透过破窗，在庙内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危险真的迫在眉睫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赌一把！我猛地从神坛后窜出，踉跄着冲到庙门口，颤抖着手摸到那根歪斜的门栓，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抬起。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

门外，果然是那个矮瘦的送信人，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身后还站着两个黑影，看不真切，但都穿着深色的粗布衣服，手里似乎拿着棍棒之类的武器。

“快！跟我走！”送信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就要往外拉。

“等等！我婶子和孩子！”我猛地挣开他，回身冲进庙里。火光和人声、犬吠已经非常近了，甚至能听到官兵的呵斥：“仔细搜！那边有座破庙！”

我冲到墙角，一把将昏迷的韩婶背在背上，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冰冷异常。另一只手紧紧抱住狗娃。重量压得我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送信人和他身后一个黑影迅速冲进来，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架住我，几乎是抬着，冲出了山神庙，迅速没入庙后茂密的灌木丛中。另一个黑影则留在后面，快速将庙门虚掩，然后也跟了上来。

我们像丧家之犬，在漆黑的山林里亡命奔逃。身后，山神庙方向传来了官兵的呵斥声、翻找声和犬吠声，火把的光亮将那片天空映红。我们趴在冰冷的草丛里，大气不敢出，听着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朝着错误的方向追去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我们才瘫软在草丛里，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送信人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地低声道：“好险……再晚一步……”

我看着他，又看看他身边那两个沉默的黑影，心中充满了后怕和巨大的疑问。他们……到底是谁？林老大又是谁？官兵为什么突然搜山？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夜色深沉，前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