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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百货大楼“晚风童装”专柜前几日还挤满抢购文化衫的人潮，此刻却像被泼了盆冰水，骤然冷清下来。玻璃柜台蒙了层薄灰，几个售货员凑在一起，脸色惶惶地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苏晚月刚从车间出来，袖口还沾着几点靛蓝的染料，就看见王强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厂门口打转，脑门上全是汗，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一见到她，王强几乎是扑了过来，声音都劈了叉：
“晚姐！出…出大事了！” 他把报纸猛地塞到苏晚月眼前，手指哆嗦着戳向头版下方一个刺目的黑体标题——《“晚风”童装检出致癌染料？婴幼儿健康谁来守护！》
铅字冰冷，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苏晚月的眼里。报道措辞极其煽动，引用所谓“权威质检报告”，直指“晚风”最新一批投放市场的童装（尤其是色彩鲜艳的小动物系列），被检出含有超标的重金属铬和禁用偶氮染料，长期接触可能危害儿童健康，甚至致癌！报道末尾，还“贴心”地附上了被点名的几个百货大楼专柜地址和“受害家长”的控诉电话。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苏晚月捏着报纸的手指骨节泛白。这绝不是意外！这批童装的面料和染料，是她亲自把关，从国营印染三厂进的货，每一批都有正规质检报告！铬和禁用偶氮？这是要彻底毁掉“晚风”的根基，往死里整她！
“周文斌！” 苏晚月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前闪过那张永远带着虚伪笑意的脸。文化衫风潮让“晚风”声名鹊起，挡了他靠倾销劣质港货发财的路，他就用这种断子绝孙的毒计！
“苏厂长！” 厂办的小李也脸色煞白地跑过来，“工商、质检…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人，开着车…进大门了！说是…突击抽检！”
话音未落，几辆刷着“质量监督”和“工商执法”字样的白色面包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威，呼啸着冲进厂区，嘎吱一声停在办公楼前。车门打开，七八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鱼贯而下，领头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哪位是苏晚月同志？” 金丝眼镜男声音平板，毫无温度，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闻讯围拢过来的工人们，最后定格在苏晚月身上。
“我是。” 苏晚月强迫自己镇定，挺直脊背迎上去。
“我们是省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联合市工商局的联合执法小组。” 金丝眼镜男亮了一下证件，声音冰冷地宣布，“接到群众实名举报及媒体反映，你厂生产的‘晚风’牌童装涉嫌使用含有毒有害物质的不合格染料，严重危害儿童健康。现依据《工业产品质量责任条例》及相关法规，依法对你厂相关批次产品、生产原料及账目进行封存、抽样检验！请配合！”
“封存”、“抽样”、“检验”……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工人们心上。车间里刚刚因为文化衫大卖而高涨的士气瞬间跌入谷底，女工们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互相看着，窃窃私语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不可能！我们的料子都是最好的！”
“就是！苏厂长盯得多紧啊！”
“这要是封了…我们怎么办啊？”
恐慌在发酵。几个质检人员已经拿着封条和取样袋，面无表情地朝着仓库和染色车间走去，动作带着一种摧毁性的效率。
“同志！” 苏晚月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寒意，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们有完整的进货凭证和印染三厂的批次质检合格报告！这一定是恶意举报和污蔑！我请求…”
“报告的真伪，我们会核实。” 金丝眼镜男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现在，请你们立刻停止相关生产线，配合调查！任何阻挠行为，都将被视为妨碍公务！” 他身后的执法人员上前一步，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人群的喧哗声从厂门外传来。几辆挂着报社和电视台标识的车子也到了，长枪短炮的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就往里冲，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了脸色苍白的苏晚月、如临大敌的工人和正在贴封条的执法人员。
“苏厂长！请问对童装含毒的指控您作何解释？”
“晚风厂是否为了降低成本罔顾儿童健康？”
“听说已经有孩子穿了你们的衣服过敏住院，是真的吗？”
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闪光灯噼啪作响，将苏晚月和她身后陷入混乱的厂区，无情地钉在了耻辱柱上。镜头捕捉着她强作镇定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屈辱和愤怒，这画面，明天就会成为引爆舆论的导火索。周文斌不仅要毁她的厂，还要彻底把她和“晚风”钉死在道德的绞刑架上！
苏晚月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在镜头前都是苍白无力的，只会被曲解成狡辩。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完了吗？重生一次，难道还是斗不过这些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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