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昭昭 第123章 墨痕惊心

皇子殿下的百日宴，成了神都近来最引人瞩目的大事。内务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力求将这场庆典办得风光体面，以彰显国本稳固，帝嗣绵延。永寿宫内，往来道贺、请示的宫人与内侍络绎不绝，一派喜庆忙碌。

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下，几道隐秘的指令，已从永寿宫悄然发出。

揽月轩外，看似寻常洒扫的粗使宫女，耳力却异于常人；往来送取物件的内侍，眼神也格外锐利。墨婕妤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堂静坐，或于书房抄录经文，沉静得仿佛外界喧嚣与她毫无干系。

这日午后，墨婕妤照例在书房抄经。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素净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执笔的姿态极稳，落笔轻柔，一行行清秀的小楷在宣纸上徐徐展开，墨香与淡淡的冷香交织。

一名负责更换砚台清水的小宫女低眉顺目地走进，手脚麻利地做事，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书案。待她退出后不久，一张被揉皱、意图丢弃的练字废稿，便经由特殊渠道，送到了永寿宫。

昭昭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宣纸，上面并非佛经，而是反复练习的几个字——“北”、“风”、“急”、“归”。字迹与墨婕妤平日清雅风格迥异，带着一股刻意压制的焦躁与力道，尤其是那个“归”字，最后一笔狠狠捺下，几乎划破纸张。

北风急归？

昭昭眸光一凝。这绝非寻常练笔。是在暗示北境局势紧急，催促什么人归来？还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云袖，我们的人，可截获过从揽月轩传出，带有类似字迹或含义的东西？”昭昭沉声问。

云袖摇头：“不曾。墨婕妤与外界的联系极其谨慎，除了上次那封寻常家书，再无线索。那‘墨韵斋’的苏老板，近来也安分守己，并无异动。”

越是干净，越显可疑。昭昭指尖拂过那力透纸背的“归”字，心中冷笑。这位墨婕妤，果然不简单。

“继续盯紧。百日宴那日，揽月轩所有人，都给本宫盯死了，一举一动，皆需回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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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惊变

百日宴设在宫中最大的太和殿，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宗室勋贵、文武重臣齐聚一堂，向高踞主位的凰主与怀抱皇子的云袖（昭昭以皇子年幼需人时刻看护为由，未亲自抱持）道贺，气氛热烈而融洽。

昭昭身着繁复隆重的朝服，端坐凤座，面色红润，气度雍容，与数月前产后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含笑接受着众人的朝拜与祝福，目光却似不经意般，偶尔扫过席间某些人的面孔。

墨婕妤坐在嫔妃席位的中后段，位置并不起眼。她依旧是一身素雅装扮，只在发髻间簪了一朵应景的宫花。她安静地用着面前的膳食，偶尔与身旁的低位妃嫔低声交谈两句，姿态从容，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负责监视的暗卫却回报了一个细节：宴席中途，墨婕妤曾以更衣为由离席片刻。她并未去往最近的净房，反而绕了一段路，看似在欣赏廊下的菊展。就在一盆开得正盛的墨菊前，她驻足的时间稍长，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拂过一片花瓣，随后便返回了席间。

“墨菊？”昭昭闻言，眼底寒光一闪。墨韵斋，墨婕妤，墨菊……这“墨”字，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那盆墨菊，有何特别？”

“回凰主，那墨菊是内务府为此次宴席特意培育的名种，名为‘玄夜’，仅此一盆，置于东侧回廊第三柱旁。”

“去查，那盆花附近，可有多出或少了什么？花瓣上可有痕迹？”

暗卫领命而去。不久后回报：那盆“玄夜”墨菊，靠近枝干内侧的一片花瓣上，有用指甲极其细微地划出的一个符号，形似三片蜷曲的叶子，若不凑近细看，绝难发现。

三片蜷曲的叶子……昭昭立刻想起林铁山送回的青铜腰牌拓印，那扭曲的图腾中，正有类似叶片的纹路！

信号！这果然是一次精密的信号传递！

“可知她传递给了谁？”昭昭追问。

暗卫低头：“当时廊下人往来不少，无法确定她具体传递给何人。但在此期间，曾有负责席间酒水的一个小太监，在那盆墨菊附近停留过。”

那小太监，经查，是内务府新拨到太和殿伺候的，底细看似干净。

“控制起来，仔细审。”昭昭下令，语气森然。她没想到，对方的手，竟然能伸到百日宴的筹备人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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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凶音

就在百日宴的喧嚣逐渐散去，昭昭正准备深挖宫内暗线之时，一封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惊雷，炸响在神都的夜空！

军报是林铁山的副将所发，字迹仓促，沾染着暗红的血渍！

“林将军率精兵追查黑衣人行踪，深入黑石峪冰川腹地，遭遇不明力量伏击！敌军驱使诡异冰雾，中有异兽咆哮，将士多有冻伤、神智昏聩者！将军为护佑部下，亲断后路，与敌酋激战，堕入万丈冰裂缝……生死不明！末将拼死突围，所部伤亡惨重……”

啪！

昭昭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身形剧烈一晃，幸得云袖死死扶住。

铁山……堕入冰裂缝……生死不明？！

一股钻心的痛楚与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攥住云袖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染血的军报，无声地诉说着北境的惨烈与……那不祥的预感。

良久，昭昭才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赤金瞳眸中，所有的脆弱与惊惶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与滔天的杀意。

“传令北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加派援军，封锁黑石峪所有出口，给本宫一寸一寸地搜！”

她推开云袖，一步步走到殿门口，望向北方漆黑的天际，寒风卷起她的袍角，猎猎作响。

“另外，”她缓缓转身，目光如淬毒的冰棱，射向揽月轩的方向，“给本宫……‘请’墨婕妤过来。”

“本宫倒要问问她，这北风急归……归的，究竟是谁的魂！”

（第一百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