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昭昭 第67章 毒眸烙心

冰冷的石地贪婪吮吸着昭昭体内残存的热气。她如同被暴雨摧折的白玉兰，无声蜷在门板上，身下洇开的暗红血渍如同枯萎的彼岸花。剜毒后的虚空感仍在撕扯神魂，意识悬浮在无边的墨色里，唯有心口那点被“血髓引”点燃的微火，在死寂中倔强明灭。

“昭儿…”

母亲的声音穿透意识迷雾，比以往更清晰，带着熔岩般的悲悯与力量，不再是呼唤，而是耳畔的低语：

“血脉即锁钥…毒炉…亦可焚天…”

嗡——！

右肩剜毒创口骤然爆开钻心剧痛！并非皮肉之苦，而是骨髓深处迸发的冰寒穿刺，仿佛千万毒锥顺着剜开的骨缝扎向心脉！这剧痛如最后的雷霆，劈开了意识的重重黑暗！

“呃啊——！”

一声破碎的痛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染血的左手猛地攥紧门板边缘，骨节因剧痛而扭曲发白。沉重的眼皮如粘连千斤铁闸，在无数次颤抖后，终于撕开一道细缝。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撞入眼帘的是石地上交融的毒血——她的暗红与冰蓝结晶，林铁山的青黑秽浊，两股致命毒液如仇敌般撕咬蒸腾，腾起带着腥寒的白烟。

目光顺着毒血蜿蜒的痕迹，一寸寸向上攀爬…玄铁甲胄的残片…剧烈起伏的、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暴突如虬龙的青筋在脖颈间搏动…最终，死死钉在那张覆盖大半面容的青铜虎面獠牙面具上。

面具唯一的眼孔之后——

一点幽冷的、非人的、如同深埋地底千年鬼磷的…

青绿邪芒！

那光如同活物，在黑暗中幽幽燃烧，带着吞噬生机的寒意，瞬间攫住昭昭全部心神！

“青…瞳…”她齿缝间挤出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剜毒时的记忆碎片轰然回涌：狼符绿芒钻心、陈院判惊恐的“邪术”、自己心头血射入他伤口的决绝…所有线索在此刻汇聚成冰冷的答案——林铁山，已成邪术容器！

“控…而非…惧…”母亲的声音如定海神针，压住她几欲溃散的意识。

控？如何控？

意念沉入体内，濒死的“内视”骤然清晰！她“看”到自己血脉网络如同赤红琉璃熔铸，纤细脆弱却奔涌着“血髓引”淡金本源之力，正死死抵住攀附其上的冰蓝寒毒（冰蚕絮残余）。而此刻，这些寒毒正疯狂涌向肩胛创口，与林铁山右臂喷涌的毒血产生致命共鸣！

就是现在！

残存意志化作无形之手，不再压制寒毒，反而孤注一掷推动它们，顺着那无形的“毒线”狠狠撞向林铁山的右臂伤口！

“噗嗤——！”

右肩药布应声迸裂！一股裹挟冰蓝结晶的毒血如离弦之箭，精准射入林铁山右臂翻卷的皮肉中！

“滋啦——！”

毒血交融处爆开刺耳灼响！冰寒与腥臭的白烟猛蹿！林铁山整条右臂如被投入熔炉，瞬间痉挛抽搐！青黑脓血喷涌加速，颜色诡异地泛起冰蓝光泽！更深处，那盘踞心脉的惨绿邪芒被两股剧毒碰撞的能量狠狠搅动，光芒竟出现一瞬紊乱！

“嗬…！”面具下传来林铁山痛苦扭曲的闷吼。他猛地转头，那只燃烧着青绿鬼火的左眼，隔着弥漫血雾，死死锁定了昭昭！

四目相对！

邪异的青芒如冰锥刺入昭昭眼底。不属于林铁山的、充满漠然杀戮的意志，顺着这视线蛮横撞入她脑海！无数扭曲符文翻腾，夹杂着漠北风沙的呜咽与萨满低沉的呓语，疯狂冲刷她的意识：

“雍朝的刀…已锈…跪下…奉我为主…杀！”

杀意如潮，几乎瞬间淹没她虚弱的抵抗！

右肩创口剧痛却在此刻化为警钟！母亲“以身为炉炼毒化生”的箴言在意识深处炸响！

“滚…出去！”昭昭嘶声厉喝，染血左手猛地拍向地面！并非攻击，而是将体内翻腾的寒毒狠狠“钉”入石地！

“咔嚓！”

以她掌心为中心，蛛网般的冰蓝霜纹瞬间蔓延！刺骨寒气升腾，竟暂时隔绝了那邪瞳的精神侵蚀！

几乎同时，林铁山身体剧震！他那只完好的右眼瞳孔深处，一点属于他自己的、被逼至绝境的凶悍光芒，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爆发，骤然亮起！与妖异青绿疯狂撕咬争夺！

“呃啊啊——！”他喉咙爆出非人咆哮，左手如铁钳般扼住自己咽喉，指甲深陷皮肉！身体在两种意志的拉锯下扭曲成诡异角度，青铜面具边缘渗出汩汩鲜血。右臂伤口脓血狂喷，溅在昭昭催生的冰霜上，发出嗤嗤腐蚀声。

“林…铁山！”昭昭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如金玉交击，“记住…你是谁！”

她指尖深深抠入冰冷石缝，凝聚最后一丝“血髓引”之力，顺着毒血共鸣的纽带，将意念狠狠刺向那团盘踞的邪芒——并非攻击，而是将母亲烈火焚身的幻象、将他守护雍朝的誓言、将两人毒血交融时那灼热的牵引…所有属于“林铁山”的烙印，化作无形的尖锥，刺向邪术核心！

“轰——！”

林铁山颅内仿佛有惊雷炸开！扼住咽喉的手猛地松开！他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石壁，面具下传出破风箱般的粗喘。左眼的青芒如被狂风席卷的残烛，明灭不定，那点属于他的凶光却顽强地嵌在瞳孔边缘，死死不灭。

石室陷入死寂，唯有粗重喘息与毒血滴落的轻响。

昭昭力竭瘫倒，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清醒中，她看到林铁山颤抖的左手，摸索着抓起地上那枚已彻底灰败的青铜狼符碎片…

千里之外，黑水祭坛。

圣火盆中，那枚由烈焰勾勒的青狼独瞳虚影，毫无征兆地迸裂出蛛网般的惨绿裂痕！

“砰！”

祭坛中央的青铜秘匣应声炸开一道缝隙！刺目绿光如毒蛇吐信，瞬间照亮萨满惊骇扭曲的脸！

秘匣深处，那如同心跳的脉动声陡然变得狂暴，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