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昭昭 第46章 凤印授簪 枯井通毒

群臣跪迎镇北主，凤印托付玉簪寒；

枯井暗流通御膳，蚀骨溶水祸滔天；

血鹞留书惊宫苑，太后耳语藏惊天。“昭…昭…”

那一声沙哑却清晰的呼唤，如同穿破厚重阴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慈宁宫偏殿的绝望与阴霾！

陈院判喜极而泣，手指搭在太后腕上，感受着那虽然微弱却持续搏动的生机，声音颤抖：“娘娘！娘娘真的醒了！天佑娘娘！天佑大雍！”

孙忠更是伏地痛哭，老泪纵横：“娘娘！您可算醒了！老奴…老奴…”

昭昭紧握着玉簪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右臂的剧痛和冰蚕絮的阴寒如潮水般反噬上来，几乎将她吞没。她强撑着，用玉簪撑住榻沿，才勉强稳住身形。看着太后缓缓睁开的、依旧带着茫然与疲惫，却不再涣散浑浊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释然涌上心头。生母临终的托付，太后的庇护，无数次的生死一线…这一刻，终于有了回响。

“水…” 太后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孙忠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参汤喂入太后口中几滴。

几滴参汤入喉，太后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她浑浊的目光扫过榻边众人，最终定格在昭昭苍白染血、却倔强挺立的身影上，以及她手中那支沾着醉骨花髓的飞燕玉簪。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欣慰、痛惜、愧疚、决绝——在她枯槁的眼底飞快闪过。

“扶…扶哀家起来…” 太后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孙忠和陈院判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坐起，用软枕垫好。

群臣跪迎，凤印授簪

太后的苏醒，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一块寒冰，瞬间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宫廷，压过了秦嵩潜逃的喧嚣！乾元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前，正焦头烂额的阁臣和官员们闻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丢下手中事务，潮水般涌向慈宁宫！

当赵珩带着几位核心重臣匆匆赶到慈宁宫正殿时，殿内已是人头攒动。太后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凤座上，虽然依旧虚弱不堪，脸色蜡黄，但那双眼睛，已重新燃起了属于大雍太后的、洞悉一切的精光与威严。昭昭被安置在紧挨着凤座下首的一张软椅上，深青斗篷下的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右臂被厚厚包扎，脸色惨白，却坐得笔直。林铁山如同铁铸的守护神，青铜虎面森冷，沉默地矗立在昭昭身后一步之遥。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恭贺娘娘凤体康复！天佑大雍！” 以赵珩为首，满殿的朱紫重臣、宗室勋贵齐刷刷跪倒一片，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敬畏。

太后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的众人，在赵珩身上略作停留，温润平和的面具下，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最终，她的目光落回身旁的昭昭身上，枯瘦的手微微抬起，指向昭昭。

“她…”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与不容置疑的力量，“镇北王赵铮，与王妃玉儿，唯一的骨血。哀家的…亲侄女。”

“哗——”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秦嵩案发、血书密诏现世，昭昭的身份早已在高层小范围流传，但由刚刚苏醒的太后亲口、在如此正式的场合确认，其分量和意义截然不同！这等于正式宣告了镇北王一脉的清白，宣告了昭昭作为皇室血脉、血案唯一苦主的正统地位！

赵珩率先反应过来，深深俯首：“臣，赵珩，参见郡主殿下！” 他称呼的，是未正式册封、却心照不宣的身份！

“臣等参见郡主殿下！” 殿内群臣紧随其后，齐声高呼，声震殿宇。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无人敢质疑太后金口玉言！

昭昭坐在那里，承受着满殿目光的聚焦，有敬畏，有探究，有复杂，也有隐藏的敌意。她放在膝上的左手微微蜷缩，右臂的伤痛时刻提醒着她这条血脉所承载的血与火。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动作牵动伤口，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那份隐忍的痛楚与沉静的气度，反而更添威仪。

太后的目光掠过群臣各异的神色，最终落回昭昭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颤巍巍地抬起枯瘦的手，伸向侍立一旁的孙忠。

孙忠立刻会意，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覆盖着明黄锦缎的托盘，恭恭敬敬地跪在太后面前。太后伸出枯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揭开了锦缎！

托盘之上，赫然是一方通体莹白、雕琢着九凤翔天图案、散发着温润光泽与无上威压的——太后凤印！

满殿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方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甚至能在特定时刻代行部分皇权的凤印之上！

太后枯瘦的手指，并未直接拿起凤印。她的指尖，缓缓移向托盘边缘，那支静静躺在托盘中的、飞燕衔芝的碧玉簪！

“昭昭…” 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沉重与疲惫，目光却锐利如刀，直视着昭昭，“哀家，老了，不中用了。这深宫，这朝堂…暗流汹涌，鬼蜮横行。秦嵩虽逃，余毒未尽。赵胤虽囚，爪牙尚存…”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哀家将此凤印，暂托于你。见此印，如见哀家！”

话音未落，她枯瘦的手猛地抓起那支碧玉簪！不是递给昭昭，而是用尽力气，狠狠地将簪尾那光滑圆润的尖端，刺向凤印底部一处极其隐秘的凹槽！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支看似普通的玉簪簪尾，竟然如同钥匙般，精准地嵌入了凤印底部！簪尾与凤印融为一体，簪首的飞燕衔芝，正对着凤印上方翱翔的九凤！

“此簪，即是印钥！” 太后喘息着，声音却带着雷霆般的威严，“无此簪，凤印便是一块顽石！昭昭…执此簪，代哀家…肃清宫闱，整饬朝纲！护我大雍…江山社稷！”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托起那方嵌着玉簪的沉重凤印，递向昭昭！

枯井通毒，祸水暗涌

慈宁宫正殿内，凤印授簪的震撼尚未平息。而在冷宫深处，一场无声的灾难正在悄然酝酿。

那口吞噬了王嬷嬷性命的枯井，井底淤泥深处，被狼卫发现的、通往御膳房水源的细小暗流，正无声地流淌着。浑浊的水流裹挟着井底沉积多年的污秽，以及…那包被撕开、大部分已溶于水的蚀骨粉！

无色无味，遇水则溶，烂肉蚀骨，神仙难救！

这致命的毒液，正顺着那隐秘的水脉，悄然渗入御膳房庞大的供水系统之中！御膳房，负责整个后宫、乃至部分前朝重臣的饮食！其水源，连接着数口深井和一条引入宫中的活水渠！

没有人察觉。负责看守枯井的狼卫，注意力都集中在锁死的静思苑和外围警戒上。御膳房内，太监宫女们如同往常一样忙碌，清洗着蔬果，准备着午膳的汤羹。

浑浊的、带着致命毒素的水，无声地混入了清洗食材的盆中，混入了熬煮汤羹的大锅里…

血鹞留书，惊雷再起

慈宁宫正殿。

太后将嵌着玉簪的凤印重重放入昭昭手中。那冰凉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如同千钧重担，压得昭昭本就虚弱的身体微微一沉。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凄厉惊恐的嘶喊，撕裂了正殿肃穆压抑的气氛！

一名禁卫军校尉连滚爬爬地冲入殿内，脸色惨白如鬼，手中高举着一块被撕裂的、沾满污泥的深色布片！布片上，赫然是用鲜血书写的、歪歪扭扭却杀气腾腾的六个大字：

“血债血偿，鸡犬不留！”

布片的边缘，还残留着几缕特殊的、带着倒刺的深色布缕——正是枯井井壁上发现的那种！布片背面，一个滴血的鹞鹰图案，狰狞刺目！

“启禀太后！监国！郡主殿下！” 校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此物…此物钉在…钉在御膳房正门之上！御膳房…御膳房的人说…说今早取水时，发现…发现水源似有异味…井口附近…有…有深色脚印和…这种布缕！”

血鹞留书！御膳房水源异味！枯井布缕再现！

“蚀骨粉…溶水了？！” 陈院判失声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作为太医，他深知此毒溶水后的恐怖！一旦被饮用…

整个慈宁宫正殿，瞬间被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的恐惧彻底攫住！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御膳房供水！那意味着…整个后宫，甚至今日当值的朝臣…都可能已暴露在致命的毒水之下！

“封锁御膳房！所有水源！立刻！！” 赵珩的怒吼第一次带上了失控的惊惶！他温润的面具彻底粉碎，眼中是滔天的震怒与恐惧！

“传令！宫中所有人等！不得饮用任何生水！不得食用任何未经反复查验之食物！尤其是汤羹！” 昭昭的声音几乎与赵珩同时响起，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冰冷力量！她握着那方沉重的凤印，簪首的飞燕衔芝闪烁着寒芒。巨大的危机面前，那沉甸甸的权柄瞬间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大臣们面无人色，宫女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混乱与恐惧的漩涡中心，凤座之上，刚刚经历了回魂惊险的太后，蜡黄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她枯瘦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抓住了身旁昭昭的手腕！

昭昭猝不及防，低头看去。

太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昭昭的手拉近自己，干裂的嘴唇几乎贴到了昭昭的耳边。

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却如同惊雷般在昭昭脑中炸响的词语，随着太后急促而滚烫的气息，送入她的耳中：

“…先…帝…非…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