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诗社像被一层薄纱裹住的梦,静谧得能听见烛光跳动的轻响。窗外的虫鸣是低吟的夜曲,断断续续地漫进来,与客厅里摇曳的烛火交织成一片温柔的网。月光顺着窗棂的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织出银色的纹路,轻轻覆在墙角的书架上,那些泛黄的诗集封面仿佛都泛起了朦胧的光晕。
林女士坐在绣架前,素绢已经绷好,像一片等待晕染的月光。她手里捏着母亲留下的那枚银针,针尾还缠着半截淡紫色的丝线,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颜色。烛光落在她的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绢布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绢布上,诗社的院子已初见雏形:院角的老槐树伸展着枝桠,树影婆娑间,几株向日葵正探着头,金黄的花盘沉甸甸地朝着虚拟的光源,仿佛真的在追逐不存在的太阳。
她的指尖悬在绢布上方,银针微微颤动,像是在与时光对话。母亲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绣花要先定神,心不静,线就歪”,那年她坐在母亲膝头,看她绣一幅《月下牡丹》,母亲的银针在绢布上翻飞,丝线像有了生命,转眼就开出一朵含露的花。此刻,林女士深吸一口气,针尖落下,在绢布上扎出一个细小的针孔,淡紫的丝线随之穿过,像一滴墨晕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属于今夜的故事。
“还没睡?”阿哲的声音像被月光浸过,轻柔地打断了寂静。他端着一只青瓷杯走进来,杯沿冒着淡淡的白汽,薰衣草的香气随之漫开,与烛火的暖香缠在一起。他把杯子放在绣架旁的木桌上,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在这寂静里投下一颗小石子。
林女士抬头,烛光在她眼底跳动,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你看这里。”她用银针指着绢布左下角,那里刚绣出几簇薰衣草,淡紫的丝线层层叠叠,边缘还特意用银灰线勾了圈光晕,像沾着夜露的模样,“想把这些日子的暖,都绣进去。”
阿哲凑近了些,目光落在绢布上。向日葵田已经绣出大半,每片花瓣都用了深浅不一的金线,有的舒展,有的微卷,仿佛能感觉到风拂过花田的轻响。花田边,藤椅的轮廓已初具形态,椅面上还留着几缕交错的藤纹,是林女士用棕褐色丝线细细盘出来的,连藤条的结节都清晰可见。“一尘要是看到,肯定会很高兴。”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绢布边缘,像是怕惊扰了这幅未完成的梦,“他总说,诗社不只是读诗的地方,是藏着所有人念想的地方。”
他的目光移向墙角的旧书柜,第三层的格子里放着一叠信,是林女士母亲生前写给诗社的,字里行间都是对诗社的惦念;旁边立着那支银色的录音笔,《绣诗》的旋律仿佛还在里面沉睡;再往下,是孩子们画的画,有张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诗社是我家”。“现在有了阿姨的信,有了你的绣品,有了这首歌,这里才算真的圆满了。”
林女士拿起银针,穿过一缕新的金线,这次要绣的是夜空。她打算在绢布顶端绣满星星,每颗星星都用不同的针法:有的用打籽绣,结出圆润的小点,像孩童眼里的星星;有的用盘金绣,金线绕出细碎的光轨,像流星划过夜空;还有几颗要用叠线绣,层层丝线堆出朦胧的光晕,像被云絮遮住的月旁星。“你看这颗最大的,”她用针尖点了点绢布右上角,“我想绣成一尘最喜欢的样子,他总说星星要带点棱角,才像没被磨平的初心。”
阿哲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烛光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这些年,她的头发渐渐染上了霜色,可拿起针线时的模样,还和当年在母亲身边学绣时一样,眼神里藏着一份执拗的温柔。他想起一尘生前总念叨:“林姐的手有魔力,能把日子绣得发亮。”那时他不懂,如今看着绢布上慢慢生长的诗社,忽然就懂了——那些被时光偷走的遗憾,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都能在针脚里找到归宿。
“等绣完这幅,我想把它送给溪头镇的小学。”林女士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像个孩子说起藏在心底的愿望,“让那里的孩子知道,不管有多少遗憾,只要心里有暖,有念,就能把日子绣成最美的模样。”
她的银针正在绣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她正踮着脚往向日葵花盘里看,辫子上还系着红丝带——那是小女孩生前最喜欢的样子。林女士特意用了最鲜亮的红丝线,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纯真。“她总说想在诗社的花田里打滚,现在,我让她永远留在花田里。”
阿哲点点头,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夜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来,烛火猛地跳了跳,绢布上的影子也随之晃动,像花田里的身影在轻轻起舞。他望着窗外的星空,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星星,有的亮得耀眼,有的暗得几乎看不见,却都在各自的位置上闪烁。“你看,”他回头对林女士说,“一尘和阿姨,说不定就在那片星星里看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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