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魁 第95章 绝望的选择

赤发鬼那如同淬毒冰锥般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凿进死寂的废墟，凿进林清源和王胖子已然千疮百孔的心里：“放下抵抗，跟我走。否则，我现在就捏碎她。”

“捏碎”这两个音节，被他刻意拉长，咀嚼出一种品尝美味般的残忍快意。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给这威胁加上最血腥的注脚，缠绕在苏小婉纤细脖颈上的那道暗红色火焰锁链，如同拥有恶毒生命的毒蛇，猛地再次收紧！锁链上跳跃的阴煞火苗，甚至因此爆出一连串细密的、如同油脂燃烧般的“噼啪”声响！

“呃啊——嗬——！”苏小婉原本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小脸，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可怕的酱紫色，细嫩的皮肤下血管可怕地凸起，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动，只留下大片骇人的眼白，喉咙深处被挤压出的，不再是惨叫，而是某种濒死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彻底踩碎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漏气声！她那原本还在无力抓挠锁链的双手，猛地僵直，指尖的皮肉在高温锁链上烫得“滋滋”作响，冒出更多的青烟，然后无力地垂落下去。瘦小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皮囊，只在锁链的牵引下，进行着最后几下微弱的、无意识的抽搐。

这极致的残酷景象，如同两把烧红的、带着倒钩的铁钳，狠狠刺入林清源和王胖子的眼球，并残忍地搅动着他们的大脑和灵魂！

“小婉！！！不——！！！”王胖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无尽痛苦和彻骨无力的咆哮！他眼睁睁看着苏小婉在他眼前被如此折磨，生命如同风中之烛般摇曳欲熄，自己却被三四名敌人死死缠住，那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石躯每一次奋力的冲撞，都只能换来更多雨点般落下的攻击和自身伤口崩裂带来的剧痛！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一种想要毁灭一切、连同自身一起炸裂的疯狂念头，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冲撞！但他残存的、如同钢丝般坚韧的理智，却被赤发鬼那冰冷戏谑的眼神和苏小婉命悬一线的惨状，死死地勒住！他不敢！他怕自己任何一点失控的举动，都会成为压垮苏小婉最后一丝生机的、那根最致命的稻草！

林清源僵立在原地，仿佛整个人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量和温度，变成了一尊冰冷的、布满裂痕的石像。苏小婉那濒死的抽搐，那酱紫色的脸庞，那翻白的双眼，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牢牢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外界的一切声音——王胖子的咆哮、敌人的狞笑、能量对撞的轰鸣——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唯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的冰冷中，发出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的、如同丧钟般的跳动声。

放下抵抗？跟他走？

这六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林清源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他们一直以来用鲜血和意志坚守的一切——清平茶馆的庇护、不依靠吞噬同类的信念、作为“林清源”和“王硕”存在的尊严和底线——都将被彻底碾碎，踩入污浊的泥沼。等待他们的，将是比形神俱灭更加黑暗和漫长的折磨。是被当成稀有的实验品，被剥离意识，被研究、被复制那特殊的热感视觉；是被当成豢养的牲畜，在屈辱和绝望中，等待着被更强者吞噬，成为他人力量的垫脚石；甚至，是被赤发鬼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残忍手段，一点点消磨掉所有的反抗意志，最终沦为只知服从的行尸走肉。尤其是他林清源，作为赤发鬼志在必得的“悬赏目标”，作为可能威胁到玄阴宗弱肉强食法则的“异类”，下场只会比王胖子和苏小婉凄惨百倍！

可是，如果不放下抵抗呢？

赤发鬼会毫不犹豫地履行他的威胁。就在这弥漫着血腥和焦糊气的废墟之上，在他们两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用那燃烧着阴煞火的锁链，如同捏碎一颗熟透的浆果般，轻易地捏碎苏小婉脆弱的脖颈。他们会清晰地听到喉骨碎裂时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会看到鲜血如何从她口鼻中喷溅而出，会感受到她生命中最后一丝温度是如何在锁链的高温下迅速消散。那将是一幅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最残酷的画面。

然后呢？然后，他和王胖子，这两个同样伤痕累累、强弩之末的抵抗者，依旧会被周围虎视眈眈的玄阴宗僵尸群彻底淹没。或许，在力战而亡之前，他们能凭借最后的疯狂多拉几个垫背的，让这片废墟沾染上更多敌人的污血。但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清平茶馆依旧会从这片土地上被抹去，老周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瓦砾之下，苏小婉会带着极致的痛苦和恐惧魂飞魄散，而他和王胖子，也会迎来彻底的、毫无意义的毁灭。他们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抗争，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更加彻底、更加迅速的消亡，以及……亲眼目睹同伴惨死却无能为力的、永恒的心灵枷锁。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令人窒息的绝境。

一条路，是屈辱地、如同牲畜般被带走，前途未卜，生不如死，但苏小婉……或许能因此暂时活下来，哪怕只是多活片刻。

另一条路，是壮烈地、带着不屈的战意赴死，但代价是立刻、亲眼见证苏小婉被残忍虐杀，背负着这沉重的罪孽坠入永恒的黑暗。

如何抉择？

林清源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放在了两座燃烧的冰山之间，承受着冰与火的双重煎熬。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般，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将目光投向了同样被绝望的漩涡吞噬的王胖子。

王胖子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这片充斥着血腥、死亡和绝望气息的废墟上空，艰难地交汇。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复杂交流。

但在那一片死寂的、如同万丈寒渊般的绝望深处，他们都从对方那双几乎失去所有光彩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是一种被逼到命运悬崖最边缘、退无可退、连跳下去都成为一种奢望后，最终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无尽血泪与不甘的……决绝。

王胖子那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眶里，传递出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哀求与无奈：清源……我们不能……不能看着小婉就这么……她还那么小……她叫我们哥哥啊……

林清源那如同古井般死寂、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回应的则是一种被冰雪覆盖的、斩断了一切侥幸与幻想的冰冷决断：我明白。

他们可以为了自己选择的道路慨然赴死，可以为了坚守的信念流尽最后一滴血，无怨无悔。但他们无法背负着“因自己的不屈服而导致苏小婉在眼前被虐杀”这沉重到足以压垮轮回的罪孽。那样的结局，即使他们战死，灵魂也将永世被禁锢在目睹同伴惨死的那个瞬间，不得超脱。

苏小婉那微弱的、濒死的抽搐，成了压垮他们抵抗意志的、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根稻草。她的性命，也成了赤发鬼手中最有效、最恶毒、精准刺向他们软肋的武器。

赤发鬼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两人脸上那剧烈变幻、最终归于死灰般绝望的神情，享受着这种从精神层面彻底瓦解对手、看着他们亲手掐灭自己最后希望火焰的快感。这比用蛮力将他们轰杀成渣，更能满足他内心深处那扭曲的掌控欲和残忍。

他甚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实则更为残酷的“仁慈”，将缠绕在苏小婉脖颈上的火焰锁链，微微松开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缝隙。让她那已然停止抽搐的身体，得以吸入一丝灼热且充满硫磺味的空气，引发了一阵更加剧烈、更加痛苦、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痉挛和带着血沫的呛咳。这细微的“生机”，反而更像是一把钝刀，在两人鲜血淋漓的心头上反复切割，提醒着他们，她的生死，完全系于赤发鬼的一念之间，系于他们接下来的选择。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山上艰难爬行，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

终于，林清源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硫磺味，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冰刺，狠狠扎进他的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咳嗽**。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如同被一场极寒的暴风雪彻底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和一种深入骨髓、连灵魂都被冻结的冰冷。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此刻却感觉重若千钧的右手，那只不久前还试图凝聚毁灭性能量、与敌偕亡的手，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抗着无形的巨大阻力，将这只手，缓缓地、屈辱地，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这是一个象征着彻底放弃、任人宰割的姿态。

然后，他转向王胖子，用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难以辨听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胖子……放下吧。”

王胖子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他死死地盯着林清源，胖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抽搐、扭曲，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仿佛要将满口的牙齿都生生咬碎！最终，从他那被鲜血和怒火灼伤的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如同泣血般的、压抑到了极致的、混合着无尽不甘与绝望的呜咽。他周身那原本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狂暴气息，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燃料，迅速萎靡、消散、彻底熄灭。那布满裂痕的石化皮肤，青灰色的光泽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更加触目惊心的、纵横交错的伤口和淤青。他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最终，也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疲惫巨人，缓缓地、沉重地，举起了那双沾满了敌人与自己暗红血液的、微微颤抖的双手。

放弃了。

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

为了那一线可能让苏小婉暂时活下去的、渺茫到近乎虚幻的微光，他们亲手放下了武器，放弃了尊严，碾碎了信念，选择了这条屈辱的、通往未知黑暗的囚徒之路。

赤发鬼看着两人那彻底放弃抵抗、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姿态，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了胜利者得意和残忍满足的灿烂笑容。

“很好！非常明智的选择！”他放声大笑，笑声在残破的茶馆废墟中肆意回荡，显得格外刺耳，“看来这小丫头的命，对你们来说，还真是金贵得很呐！放心，只要你们接下来一直这么‘懂事’，我暂时还舍不得弄坏这个有趣的‘小东西’。”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般，对周围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凶光的手下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去！用‘禁能锁’给我把他们捆结实了！尤其是那个叫林清源的，都给老子小心点，别毛手毛脚弄死了，他可是老子重要的‘研究材料’！”

随着他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玄阴宗僵尸们一拥而上，拿出特制的、闪烁着不祥乌光、能够禁锢能量流转的黑色金属锁链，粗暴地将彻底放弃抵抗的林清源和王胖子如同捆粽子般，牢牢地捆绑起来。锁链触及皮肤的冰冷、坚硬的触感，如同他们此刻彻底沉入冰窖的心境。

在被粗暴推搡、捆绑的过程中，林清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被赤发鬼像提着一件破烂玩偶般随意拎在手中的、气息奄奄、如同失去所有生机的苏小婉。

他的眼神，空洞，死寂，冰冷。

但在那仿佛万物终结的冰冷最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名为“复仇”的火焰，正在悄然孕育。

今日之辱，刻骨铭心。

今日之痛，永世不忘。

今日之绝望，必将成为来日焚尽一切仇敌的……地狱之火！

茶馆，彻底陷落。希望，似乎也随之彻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