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魁 第78章 嘴边的尸丹

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废弃厂房内显得格外刺耳。林清源单膝跪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右臂死死撑着身体，才勉强维持着没有彻底倒下。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后背那五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浸湿了破碎的衣衫，顺着脊背蜿蜒流下，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

左耳被撕裂的边缘火辣辣地疼，膝盖被扫中的地方肿胀发烫，传来钻心的胀痛，左臂那焦黑的旧伤处也因之前的剧烈动作而隐隐作痛，仿佛随时会再次裂开。体内，那灰白色的能量几乎消耗殆尽，阵阵强烈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然而，比**伤痛和虚弱更强烈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剧烈搏杀后肾上腺素急速褪去带来的空虚与震颤。他赢了。在这绝对的劣势下，他以重伤为代价，硬生生反杀了两名同阶的、经验老道的玄阴宗僵尸。

月光透过厂房顶部的破洞，惨白地照射下来，如同舞台的聚光灯，将这片小小的杀戮现场映照得清晰无比。不远处，深眼眶僵尸大半个身子被埋在塌陷的砖墙下，早已没了声息，只有些许混乱的煞气还在缓缓飘散。更近一些的地方，疤脸僵尸仰面倒地，下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眼圆瞪，充满了临死前的惊愕与不甘，凝固的脸上还残留着那道狰狞的疤痕。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僵尸特有的、阴冷中带着腐朽的煞气，以及之前战斗扬起的尘土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却又带着奇异诱惑的复杂味道，充斥在林清源的鼻腔，几乎让他窒息。

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试图调动体内残余的微弱能量，封住背后最严重的伤口，减缓血液的流失。但能量枯竭，修复变得极其缓慢，伤口的刺痛反而因为能量的触及而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微弱萤火，吸引了他几乎涣散的注意力。

他的热感视觉虽然因为能量耗尽和伤势过重而变得模糊不清，但依旧能勉强“看”到，从那两具逐渐失去温度、煞气开始溃散的尸体丹田位置，正有两团约莫指甲盖大小、却异常凝聚的能量光点，正在缓缓地、自发地析出！

那两团能量光点，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却带着精纯阴煞气息的暗红色，如同两颗微微搏动的心脏，在尸体的余温中缓缓悬浮而起。它们散发着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力量诱惑——那是两名白僵巅峰僵尸一生修为的精华所在，是它们的力量核心，是……尸丹！

林清源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

尸丹！

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层、最原始的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在他心底爆发！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智、超越了意志的饥饿感！仿佛他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残存的能量，都在疯狂地嘶吼、尖叫着，催促着他去攫取，去吞噬！

只要吞噬了这两枚尸丹，他体内近乎枯竭的能量就能立刻得到补充，甚至可能更上一层楼！背后那火辣辣的伤口，左臂那顽固的旧伤，膝盖的肿痛，所有的伤势，都可能在这精纯力量的滋养下加速愈合！他刚刚经历苦战、濒临极限的身体，将得到最及时、最有效的滋补！

力量！恢复！生存！

这三个词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煞气，此刻仿佛不再是令人作呕的气息，而是变成了勾动他内心深处那属于“僵尸”本性的催化剂。那两枚微微发光的尸丹，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世间最美味、最诱人的珍馐，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醇香。

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一丝混合着血丝的涎水几乎要从嘴角滑落。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五指微微曲张，仿佛要隔空将那两枚尸丹抓取过来。

吞噬……只要吞噬下去……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低语，如同伊甸园中的蛇。

“你看，他们想要杀你，他们是敌人，吞噬他们，天经地义！”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能量耗尽，再不补充，可能都撑不到回茶馆！”

“力量！你需要力量！没有力量，你怎么保护王胖子？怎么保护苏小婉？下次再遇到赤发鬼，你难道还要像今天这样狼狈，险些丧命吗？”

“吞噬了他们，你就能立刻变强！就能更快地找赤发鬼报仇！就能在这该死的世道更好地活下去！”

每一个理由，都显得如此“充分”，如此“合理”。尤其是在这刚刚经历生死搏杀、身体与精神都处于最脆弱状态的时刻，那唾手可得的力量，就像是为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奉上的甘泉，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林清源的眼中，开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渴望与挣扎的红光。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撑着地面的右臂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枚距离他更近的、属于疤脸僵尸的尸丹时——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几个画面。

云芷那双平静却蕴含着无尽沉重的眼眸，以及她那清冷的声音：“吞噬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的快速提升，更是灵魂的玷污、记忆的污染和永无止境的**。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再难回头。”

堕落者那扭曲疯狂的脸庞，那充满无尽痛苦与悔恨的嘶吼：“别……走……我的……路……”以及最后那彻底崩溃、化为飞灰的惨烈景象。

王胖子在得知悬赏后那担忧焦躁的眼神，苏小婉紧紧抓着他衣角时那惊惶无助的小脸。

还有……他自己，在茶馆前厅，那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宣誓：“吞噬之路，是绝路，是自我毁灭的深渊！……我选择，继续追随您的道路。无论前方是玄阴宗的疯狂，还是天师府的利剑，我都会走下去，守护脚下这条……艰难，但干净的道路！”

“干净的道路……”

这五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他混乱躁动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即将触碰到尸丹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猛地缩了回来！林清源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踉跄了一下，重重坐倒在地，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而是因为后怕！因为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亲手将自己推入那条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两枚依旧在散发着诱人光芒的尸丹。但那精纯的力量气息，如同无孔不入的毒雾，依旧顽固地钻入他的感官，撩拨着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已然绷紧到极致的弦。

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在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灵魂。

一边是迅速恢复、获取力量的巨大诱惑，是生存的本能在疯狂叫嚣。

另一边是坚守信念、保持自我清明的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是作为“林清源”存在的底线。

放弃近在眼前的力量，继续拖着这重伤濒死之躯，在危机四伏的夜色中挣扎求存？还是……拥抱这力量，哪怕代价是灵魂的玷污，是未来可能面临的疯狂与毁灭？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林清源的额头不断滑落。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因极致的内心冲突而微微颤抖。那两枚尸丹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如同最美妙的仙乐，又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力量气息，几乎让他沉醉，又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他知道，这是一个抉择。一个远比刚才生死搏杀更加艰难、更加关键的抉择。

是顺从**，堕入黑暗？

还是坚守信念，拥抱那艰难却干净的……未来？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染血的身躯在惨白的月光下微微颤抖，如同一个在**悬崖边挣扎的囚徒，而那两枚微微发光的尸丹，就在他的嘴边，无声地考验着他灵魂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