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魁 第69章 尸丹剥离

冰冷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沿着林清源的脊椎缓缓爬升，最终牢牢攥紧了他的心脏。他靠在茶馆后院粗糙的墙壁上，双目虽然睁开，瞳孔却有些涣散，仿佛依旧沉浸在那遥远街区废弃货栈空地上发生的、短暂而残酷的一幕。青碧色的风刃如同拥有生命的死亡之网，冷酷而高效地将一头强大的黑僵肢解，那画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秩序美感，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旁边，王胖子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同样背靠着墙壁，胖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小婉紧紧抓着林清源的衣角，小脸煞白，虽然无法“看”到具体情形，但林清源和王胖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凝固的恐惧，让她如同置身冰窖，连骨髓都透着一股寒气。

“结……结束了？”王胖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林清源没有回答，他只是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通过那远超常人的热感视觉，死死锁定在远方那片刚刚结束杀戮的区域。

那柄散发着稳定而锐利青碧光芒的“剑”——张正云手中的风行符剑——光芒正缓缓内敛，但其核心处那凝聚的能量光晕，依旧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昭示着持有者的存在与强大。代表着张正云本人的那团人形能量光晕，平稳而内敛，似乎刚才那场瞬间肢解黑僵的战斗，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连气息都未曾有丝毫紊乱。

然而，让林清源通体冰寒，甚至比看到那黑僵被肢解时更甚的，是接下来的景象。

就在那黑僵的残躯散落在地，其凝聚的阴冷煞气光团彻底溃散湮灭后不久，另一团相对微弱、但同样带着天师府特有“秩序”与“清正”气息的能量光晕，从货栈边缘的阴影处快速移动了过来。这显然是张正云的同伴，之前一直隐匿在侧，此刻方才现身。

这名后来者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更没有任何对地上那些残肢断臂流露出厌恶或恐惧的情绪。他的能量光晕稳定而专注，直接走向那黑僵被斩开的、最为核心的躯干部分。

紧接着，林清源“看”到，那名后来的天师府成员蹲下身，手中多了一个物件。那物件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温润而冰冷的能量波动，其形态在林清源的热感视觉中，勾勒出一个细长颈、圆腹的瓶状轮廓，材质似乎非金非玉，带着一种能够隔绝能量探查的特性。

是玉瓶！一种特制的玉瓶！

只见那名天师府成员，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带着净化与引导意味的淡金色光芒，探向那黑僵残破的躯干深处，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林清源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冰冷的名词瞬间划过他的脑海——尸丹！

果然，下一刻，在林清源的热感视觉中，一团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异常凝聚、散发着惊人阴冷煞气与生命能量的暗红色光点，被那名天师府成员用那淡金色的光芒，从那残破的躯干中缓缓“引导”了出来！

那暗红色的光点，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微微搏动着，散发出不甘、怨毒与精纯的能量波动。这就是僵尸的力量核心，意识与能量的集合体——尸丹！是那头黑僵一身修为的精华所在！

此刻，这枚刚刚失去宿主、还带着余温（或者说余煞）的尸丹，正被那淡金色的光芒包裹着，悬浮在半空，挣扎着，却无法摆脱那蕴含着秩序之力的束缚。

然后，林清源“看”到，那名天师府成员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那个特制玉瓶的瓶口对准了那枚被引导出来的尸丹。瓶身上似乎有细微的符文一闪而逝，一股无形的吸力产生。

那枚暗红色的尸丹，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化作一道流光，“嗖”地一下，被准确无误地吸入了那个特制的玉瓶之中。

瓶塞被迅速盖上，玉瓶表面再次闪过一道微光，彻底隔绝了内外气息。那枚蕴含着黑僵大部分力量与残存意识的尸丹，就这样，被干净利落地“收取”了。

整个过程中，那名天师府成员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冷静、精准、高效，仿佛不是在收取一个刚刚被杀戮的同等级存在的力量核心，而是在进行一项重复了无数次的、寻常无比的工作。没有情绪波动，没有迟疑，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于“采集药材”或“收集矿石”般的漠然。

张正云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手持已经光芒内敛的风行符剑，似乎对同伴的行动习以为常，连目光都没有多投去一丝。他的能量光团依旧平稳，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收取完尸丹后，那名天师府成员将玉瓶妥善收起，然后与张正云汇合。两人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地上那堆很快就会彻底失去所有活性、化为真正腐肉的残肢，能量光团移动，迅速离开了那片废弃货栈，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巡逻任务，消失在林清源的感知边缘。

远方，重新归于寂静。只有那残留的、微弱的煞气碎片和冰冷的死亡气息，证明着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短暂而不对等的猎杀。

后院墙根下，林清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完好的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丹田位置，那里，是他自身尸丹所在之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愤怒、悲哀与强烈不适的冰冷战栗，如同电流般窜遍他的全身。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吸入的冰冷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和死亡的味道。

那是尸丹！是同类的尸丹！

尽管那是玄阴宗的黑僵，是敌人，是视他们为猎物的残忍之辈。但亲眼“目睹”其尸丹被如此冷静、如此程序化、如同采集某种材料般地从残躯中剥离、收取……林清源感受到的，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切的寒意与……物伤其类！

那不是战斗，那是……处理。天师府的人，像是在处理一件危险的“物品”，或者说，一种有价值的“资源”。

王胖子看到林清源骤然变化的脸色和剧烈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清源！你又看到什么了？！”

苏小婉也吓得松开了林清源的衣角，小手捂住嘴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林清源缓缓转过头，看向王胖子和苏小婉，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嘶哑而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他们……天师府的人……把那个黑僵的……尸丹……收走了。”

“收走了？”王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用一个玉瓶……”林清源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寒意，“像收一颗珠子……一样……收走了。”

王胖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胖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他瞬间明白了林清源话里的含义，以及林清源为何会是这副反应。吞噬同类尸丹，至少还带着一种野蛮、原始、你死我活的掠夺意味。而天师府这种……这种冷静的、技术性的“收割”，带着一种更高级的、却也更令人心底发毛的冷酷！

那不仅仅是对生命的剥夺，更是对“存在”本身的物化！将僵尸，连同其力量核心，都视作了可以收集、利用的“东西”！

苏小婉更是吓得低呼一声，浑身发抖，下意识地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仿佛那冰冷的玉瓶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妈的……”王胖子骂了半句，却发现自己连骂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无力与冰寒。玄阴宗的吞噬，是**裸的弱肉强食，是野兽的行径。而天师府的这种“附魔”与“收取”，则代表着另一种形式的、更加系统化、更加不容置疑的威胁。前者让你恐惧于被吃掉，后者让你恐惧于被……“处理”掉。

林清源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枚暗红色尸丹被淡金色光芒引导出来，然后被吸入玉瓶的画面。那画面，与之前青碧风刃肢解黑僵的场景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完整的、名为“天师府猎杀流程”的冰冷图景。

发现目标，高效击杀，剥离尸丹，收取走人。

干净利落，专业冷酷。

那柄风行符剑的青光，那收取尸丹的玉瓶的冷光，在这一刻，成为了林清源心中最刺眼、最令人恐惧的光芒。

他曾经以为，天师府只是秉持着“斩妖除魔”信念的人类势力，或许还有沟通的可能。但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在那份“信念”之下，是对他们这些“非人”存在毫不留情的工具化看待。尸丹，是他们制作“附魔武器”的原材料。而他们这些僵尸，就是原材料的提供者。

一种比面对玄阴宗时更加深沉、更加无处可逃的绝望，悄然笼罩了林清源。玄阴宗的威胁是可见的、疯狂的，你可以反抗，可以躲避。但天师府带来的威胁，是制度性的、技术性的，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冰冷地覆盖着整个世界，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左臂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此刻，林清源觉得，丹田处尸丹的位置，似乎比左臂更冷。

夜风吹过后院，带着深秋的萧瑟。檐角的灯笼轻轻晃动，光影摇曳，却无法驱散弥漫在三人之间那彻骨的冰寒。远方的猎杀已经结束，但另一场无声的、关于存在意义的恐惧，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