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王座：光之契 第9章 黑松林的微光

时间如同指间沙，在日复一日不曾停歇的艰苦训练中悄然流逝。洛心璃那近乎自虐般的努力，终究没有完全白费。她那原本惨不忍睹的剑术动作，经过无数次重复到肌肉抽搐的练习，虽然依旧称不上娴熟凌厉，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歪歪扭扭、破绽百出，勉强有了一个基础的模样。体能方面，尽管她依旧气喘吁吁地吊在耐力跑队伍的末尾，却已经能够咬紧牙关，勉强跟上大部队的整体训练强度，不至于被远远甩开。

最为关键，也最为艰难的灵力控制方面，进展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却又是真实存在的。她现在已经能够在进行最基础的静态冥想时，凭借日益增强的意志力，将那原本狂暴的光之海洋约束在体内，将能量溢散的范围和强度控制在一个相对极小的区域内，至少不会再干扰到附近其他正在努力冥想的同伴。巴顿教官那张万年不变的冷硬面孔虽然依旧如同覆盖着寒霜，训斥起来毫不留情，但针对她的、责令其“滚到角落去”的呵斥频率，确实显着降低了。

这些微小却来之不易的进步，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几缕纤细阳光，一点点照亮了洛心璃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内心，让她重新小心翼翼地燃起了希望。或许，凭借这笨拙却不肯停下的脚步，她真的能够抓住那为期三个月的试用期尾巴，真正留在这座象征着光明与希望的圣殿。

这天下午的训练课程结束后，巴顿教官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宣布解散，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队列中一张张年轻却带着疲惫的面孔，沉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经过这段时间的地狱式打磨，你们对自身灵力的感知和最基本战斗技巧的掌握，算是勉强入了门。接下来，将是检验你们这群菜鸟训练成果的时候。分殿会给你们安排一些最简单、危险性最低的团队协作任务，让你们这群温室里的花朵，初步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战斗，什么叫把后背交给同伴！”

此言一出，下面站得笔直的见习骑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兴奋的光彩，脸上瞬间写满了期待与跃跃欲试，连疲惫都似乎被一扫而空。执行任务！这意味着他们不再仅仅是日复一日接受训练的学习者，而是开始真正意义上为骑士圣殿、为守护人类贡献一份哪怕微薄的力量了！这是迈向真正骑士的第一步！

“任务内容多以清理皓月城周边区域、滋扰民生的小股魔化野兽为主。危险性评级为最低级，但——”巴顿教官话音陡然转厉，如同冰水泼下，“绝不能有丝毫掉以轻心！任何与‘魔’字沾边的东西，哪怕再弱小，都可能因为你们的愚蠢和大意带来致命的意外！都给我把这句话刻在脑子里！现在，念到名字的人，出列！你们将被编入同一支任务小队。”

一个个名字被清晰有力地念出。每一声落下，都有一名见习骑士挺胸抬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跨出队列，迅速站到指定区域，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荣光。洛心璃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心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她既期待能有机会证明自己并非完全的累赘，又无比害怕自己会因为笨拙或那该死的力量失控而拖累甚至害了队友。

“……莉娜，卡尔，洛心璃……”

当自己的名字猝不及防地落入耳中，洛心璃的心脏猛地一个骤停，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跳动起来，血液瞬间涌上脸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真的……被选上了！

身旁的莉娜立刻兴奋地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声音里满是雀跃：“太好了心璃！我们是一队的！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很快，一支由十人组成的任务小队组建完毕。队长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面容沉稳老练、名叫罗德的黑发青年，他是一名正式的二阶骑士，也是小队中唯一拥有正式阶位的成员，负责此次任务的带队、指挥和最终责任。队员除了洛心璃、莉娜，还有另外七名见习骑士，都是平日里训练表现较为出色、稳定的一批人。

“你们的任务目标，”巴顿教官的目光转向罗德小队，语气严肃，“清理城西黑松林外围区域的魔化鬣狗群。近期有外围农户多次报告，称它们频繁滋扰牲畜，甚至试图攻击落单的农人。预估数量在十到十五只左右。魔化鬣狗性情狡猾，擅长潜伏偷袭，牙齿和利爪带有微弱的魔毒，注意防护，严禁个人冒进！要求：协同作战，清理威胁。完成任务后，立刻集合返回分殿报告。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教官！”小队成员昂首挺胸，齐声应答，士气高昂，年轻的眼眸中燃烧着战意。

出发前，小队在罗德的带领下进行了简短而必要的准备。罗德一丝不苟地检查了每个人的基础装备——训练剑、轻皮甲是否穿戴整齐，随后从物资官那里领取并分发了标准剂量的通用解毒药剂和用于紧急求援的魔法信号弹。他的目光扫过洛心璃时，在她那明显缺乏力量感的细瘦胳膊和她手中那柄几乎崭新的、未曾见过血光的训练剑上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皱起，掠过一丝疑虑。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例行公事地、语气平淡地嘱咐了她一句：“跟紧队伍，注意观察四周，保护好自己。”

洛心璃敏感地捕捉到了队长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心中微微一涩，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但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份委屈和不安压回心底：“是，队长。”

这是她来到皓月城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这座巨大城市的庇护，前往未知的野外执行任务。

黑松林位于皓月城西侧，距离城墙大约有半日的步行路程。一路上，眼前的景色从城市的繁华与喧嚣，逐渐褪变为郊野的苍翠与宁静。道路两旁是开阔的农田和偶尔出现的牧场，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气息。远处能看到辛勤劳作的农人和悠闲吃草的牛羊。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平静而安宁，仿佛魔族的威胁只是一个遥远的噩梦。

但小队成员在罗德队长的指挥下，没有人敢放松警惕。他们保持着基础的警戒行军队列，战士在外，辅助和灵力属性者在内。洛心璃被安排在队伍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她紧紧握着手中那柄对她而言仍显沉重的训练剑，清澈的眼眸警惕地打量着道路两旁的风吹草动，心中充满了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新奇感，但更多的还是无法驱散的紧张。

莉娜倒是显得颇为放松，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她凑到洛心璃身边，压低声音给她打气：“别太紧张，心璃！魔化鬣狗我听说过的，就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单体实力很弱的，就是数量多了点，比较烦人。等会儿打起来，你就跟紧在我后面，看我怎么砍翻它们！”

洛心璃感激地对她笑了笑，但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她真正担心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魔化鬣狗，而是她自己，是沉睡在她体内那头不受控制的猛兽。她害怕在战斗的激烈和混乱中，那该死的力量会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届时会引来什么，她根本不敢想象。

午后偏斜的阳光将树影拉得很长时，小队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黑松林的外围。这里的景象与之前的旷野截然不同，树木明显变得高大、茂密起来，以深色的松树和橡树为主，枝叶层层叠叠，使得林内的光线陡然变得有些昏暗和压抑。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随处可见各种野兽的足迹和新鲜的粪便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殖质和野兽腥臊混合的特殊气味。

罗德队长抬起手臂，示意全体队员停下脚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蹲下身查看了地面上一处明显的鬣狗足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痕迹很新，应该就在这附近活动了。所有人，提高最高警惕！这些畜生最擅长潜伏和偷袭。战士职业在前，其他人居中策应，保持紧密防御阵型，缓慢向前推进！注意彼此照应！”

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黑松林的范围。林内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树顶端发出的呜咽般的沙沙声，以及他们自己的脚步踩在厚重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心头压抑。

突然，前方一名负责探路的战士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同时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左侧有动静！”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嗖！嗖！嗖！”

左侧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猛地剧烈晃动，数道灰褐色、动作迅捷如电的身影带着一股扑鼻的腥臭恶风，毫无征兆地直扑队伍防守相对薄弱的侧翼！

那是五六只体型硕大、皮毛肮脏打结、眼中闪烁着疯狂嗜血红光的魔化鬣狗！它们的肌肉贲张，獠牙尖锐外翻，粘稠的唾液顺着嘴角滴落，速度快得惊人！

“敌袭！左侧防御！收缩阵型！”罗德队长反应极快，战斗经验丰富，一声大喝如同惊雷，同时他手中的盾牌猛地一个精准有力的格挡，沉重地撞在扑向最侧面一名队员的鬣狗腰身上，将其狠狠撞飞出去，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战斗在瞬间爆发，毫无预热！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几个方向的灌木丛和土坡后面，也接连不断地冲出更多的鬣狗身影！转眼之间，就有超过十只鬣狗嘶吼着将小队半包围起来！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依靠数量优势，从不同方向疯狂地扑咬上来，试图撕开人类的防御。

“稳住！别慌！背靠背！相互支援！”罗德一边大声指挥，手中长剑划出凌厉的弧光，将一只试图扑咬他下盘的鬣狗劈得翻滚出去，剑刃在其肩胛处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队员们虽然经历过对抗训练，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嗜血疯狂的魔化生物，扑面而来的腥风和狰狞的獠牙让几个年轻人心跳漏拍，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好在平日严苛的基础训练此刻发挥了作用，他们很快强压下惊慌，勉强结成了一个略显粗糙却有效的圆形防御圈，奋力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抵挡着鬣狗一波接一波的凶猛扑击。

金属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鬣狗受伤后发出的痛苦嘶吼与更加狂躁的咆哮、队员们紧张沉重的呼吸与呼喝声……各种声音激烈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森林的死寂，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和魔物特有的腥臭。

洛心璃被同伴们保护在防御圈的内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手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她看着队友们与凶恶的鬣狗奋力搏杀，看着莉娜娇叱一声，敏捷地侧身躲过扑咬，同时手中长剑精准地劈砍在一只鬣狗的前腿上，令其发出一声惨嚎；她又看到另一侧一名年轻的男队员因为格挡动作慢了半拍，手臂被鬣狗锋利的牙齿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皮袖，让他痛呼出声。

她看着这一切，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焦灼感攥紧了她的心脏。她很想做点什么，很想帮忙，但她那蹩脚的剑术，如果贸然冲上前去，恐怕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打乱队友的节奏，成为需要被保护的破绽。情急之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微微颤抖的手，体内那温暖而磅礴的力量似乎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急切与想要帮助同伴的意愿，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一丝微弱的乳白色光晕在她指尖若隐若现。

“别用灵力！节省体力！稳住心神！”正在与两只鬣狗周旋的罗德队长似乎背后长眼，或者是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对付这些低阶魔物用不着治疗术！注意警戒周围，防止更多偷袭！”

洛心璃的手猛地僵在半空，那刚刚亮起的光芒如同被冷水浇灭，瞬间消散。她只能无力地、缓慢地将手放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她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痛苦地感受到自己在实战中的无用与累赘。空有或许强大的特殊能力，却因为害怕失控、因为不合时宜、因为不被需要而无法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受伤流血。

战斗在激烈地持续。这些魔化鬣狗比训练营中描述的更加难缠，它们异常狡猾，懂得简单的配合，不断佯攻、骚扰，试图寻找防御圈的漏洞。虽然不断有鬣狗被队员们合力斩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剩余的鬣狗反而更加狂躁，攻击愈发凶猛。队员们也开始陆续挂彩，轻则皮肉划伤，重则被利齿咬伤中毒，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体力在高速消耗下快速下降，防御圈的压力越来越大。

就在这混乱而激烈的厮杀中，洛心璃那因“净灵体”而天生异常敏锐的感知，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若有若无的、完全不同于鬣狗腥臭狂躁气息的——阴冷、粘稠，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意味？

那气息极其微弱，却让她体内原本因战斗而微微躁动的光明力量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强烈的排斥和高度警惕，仿佛遇到了天敌。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朝那股诡异气息传来的方向——森林更深处的幽暗阴影中望去。

只见在那光线难以触及的、密林深处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一片比周围环境更浓重的阴影微微一动，某个难以名状的轮廓一闪而过，随即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那瞬间的惊悸感，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牢牢地缠住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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