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踏入“时序村”的村口时,脚下的青石板上刻着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诗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晨”字的日字旁被露水晕染成一团模糊的白影,“兴”字的三点水被顽童用石子划成了乱线,“理”字的王字旁缺了一角,“荒”字的草字头被虫蛀得只剩两根残须,“秽”字的禾字旁歪歪扭扭,像一株濒死的野草。村口那座“报时钟楼”,指针正以逆时针方向疯狂旋转,钟面的数字从12跑到了3,又从3跳到了9,发出杂乱无章的“当当”声,惊得树上的鸟雀四散飞逃,几个孩子却围着钟楼拍手叫好,喊着“这钟真好玩”。
“检测到异常时间感知信号错乱。”宋悦薇的全息影像悬浮在钟楼顶端,她面前的时间轴图谱上,代表“过去记忆”“现在感知”“未来规划”的银白色光带正在被灰黑色的“乱时雾”扭曲、缠绕、打结。“过去72小时,发生977起‘时间感知错乱事件’:守护钟楼六十年的老守钟人时伯,突然把钟楼的机械齿轮拆下来当废品卖了,说‘走得准不准有屁用,天亮了就干活,天黑了就睡觉’,还把祖传的《时序历》烧了,说‘记这些哪年哪月的没用,混日子就行’;负责教授历法的塾师,把自己的历书当引火纸烧了,说‘算这些节气农时的饿不死,不如去打麻将’;甚至时序村的镇村之宝——宋代天文官编制的《授时图》(记载着精确的节气、星象、农时,图上的刻度能精准到刻),图上的刻度正以每小时40处的速度模糊,星象图案以每小时41处的速度错位,有人把它撕下来当墙纸,说‘还挺好看’。”
赵虎穿着村里农夫的灰色短褂,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时间感知检测仪,镜头对准一户正在错时劳作的人家。男主人正半夜三更在田里插秧,嘴里哼着小调,说“白天太热,晚上凉快”,他的妻子则在正午时分倒头大睡,说“反正也没人管,啥时候睡都行”,孩子在本该上学的时间爬树掏鸟窝,笑着说“先生都不来了,上学没意思”。检测仪屏幕上的蓝色“时间感知波”变成了杂乱的锯齿状,像心电图的室颤波形,发出尖锐的警报:“昼夜节律的‘紊乱度’高达99%,‘时间规划能力’为零——他们的时间感知被搅乱了,把白天当黑夜,把劳作当时髦,把规划当废话。”
他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点钟楼基座的灰尘,放在显微镜下:“这是‘乱时雾’的固态颗粒,和‘混界雾’‘背誓雾’同属熵组织的破坏因子,但专门作用于时间感知系统。它能干扰大脑的视交叉上核(生物钟中枢)和前额叶皮层,让人对昼夜交替、季节更迭、过去未来的感知产生混乱,把‘活在当下’扭曲成‘活在混乱’,把‘顺其自然’变成‘随心所欲’——而且这种干扰具有‘代际叠加性’,长辈的时间错乱会在五小时内加剧晚辈的感知偏差,就像……一个走不准的钟,越走越偏,最后彻底停摆。”
苏清颜在村西头的“忆时堂”里,围着一口老铜锅忙碌。锅里熬着的不是寻常汤药,而是她用记忆面包碎屑混合着时序村特有的“晨露”(凌晨五点收集的露水,据说能安神定志)熬成的“忆时汤”。几个被时间错乱困扰的老人用陶碗舀起汤,慢慢饮下,脸上露出痛苦的迷茫:“我刚才……是不是记错时辰了?”一个曾参与修订村历的老秀才指着窗外的太阳,“现在明明是午时,我怎么觉得是子时……”
“这是‘时间记忆的抗扰性’。”苏清颜用长勺搅动锅里的汤,汤面泛起的涟漪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黎明时分,村民们踏着露水去田里劳作,锄头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正午时分,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饭菜的香气弥漫全村;黄昏时分,孩子们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笑声洒满街巷;深夜时分,守钟人准时敲响更鼓,“咚——咚——”的声音安抚着沉睡的村庄,“乱时雾能搅乱当下的时间感知,却很难彻底抹去深埋在记忆里的‘时间本能’(比如第一次看日出的震撼、按时收割的喜悦、对未来的憧憬)。这些记忆就像钟表里的发条,就算齿轮错位,发条也依然积蓄着力量。”
刘子洋走进村中心的“时序堂”。这座百年厅堂曾是村民们规划农时、商议节气活动的地方,此刻却像个被遗弃的赌场:墙上悬挂的《二十四节气图》被人用墨汁涂得乱七八糟,“立春”被改成了“立夏”,“清明”涂成了“冬至”,“芒种”旁边画了个睡觉的小人;堂中央的“授时鼓”(每日五更敲响,提醒村民起床劳作)被人拆了鼓皮,鼓腔里塞满了稻草;角落里的“农时档案”(记载着百年间的气候、收成、农事经验)被扔进了蜘蛛网,有人笑着说“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没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
最让人心疼的是堂内的“岁月碑”,碑上刻着时序村的时间箴言:“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补;把握当下,方得始终。”此刻,“时不我待”被凿成了“时不我急”,“岁不我与”被改成了“岁不我催”,“把握当下”被涂成了“混过当下”。一个醉汉正用斧头砍着碑体,嘴里嘟囔着“什么时间不时间的,砍了才痛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