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正义 第26章 暗箱操作

市纪委大楼，七楼走廊。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无形的压抑和躁动。关于新任市委书记陆明决心彻查清江新区、并要求纪委成立专项核查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在纪委内部不胫而走。每个经过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交谈声压得极低，眼神交换间充满了揣测和警惕。

纪委书记秦明心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门紧闭着。里面正在召开一个小范围的工作协调会，参会的是纪委几位副书记、常委以及主要监察室的主任。议题正是研究落实陆明书记指示，组建清江新区问题核查专班的相关事宜。会议由秦明心亲自主持。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气氛微妙。秦明心坐在主位，面色沉静，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断。他左手边坐着副书记孙为民，后者今天穿着一件深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其他几位副书记和室主任，有的低头盯着笔记本，有的则目光游移，似乎在研究天花板上的纹路。

“同志们，”秦明心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陆明书记的指示非常明确，态度也非常坚决。清江新区的问题，群众有反映，社会有关注，上级有要求。成立专班进行初步核查，是当前纪委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一起议一议，这个专班怎么建，由谁来牵头负责最合适。大家都谈谈看法吧。”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位副书记和主任们或低头咳嗽，或端起茶杯喝水，或假装翻看手中的文件，就是不接话。

秦明心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孙为民脸上：“为民同志，你是分管案件工作的副书记，经验丰富，你先说说看？”

孙为民仿佛刚被惊醒一般，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和思索表情，放下茶杯，微笑道：“秦书记，各位同志，陆书记的指示非常重要，我们纪委坚决拥护，坚决落实。清江新区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社会关注度高，影响面大。组建专班，选好牵头人，是成败的关键。这个人选，必须政治过硬、能力突出、经验丰富，更要……嗯……善于处理复杂局面，能够把握大局，确保核查工作平稳有序开展，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却等于什么都没说。

“孙书记说得对，”监察一室主任王有利立刻接口，他是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人，向来以紧跟孙为民着称，“牵头人选至关重要。我觉得，这么重要的任务，非孙书记您亲自挂帅不可！您经验最丰富，把握大局能力最强，由您牵头，我们下面干活才有主心骨，才能确保方向不偏、步子不乱！”他语气热切，带着明显的奉承。

孙为民连忙摆手，笑容可掬：“有利同志过奖了，过奖了。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而且手头还有好几个大案要案需要协调，实在是分身乏术。这么重要的专项工作，应该让更年富力强、冲劲足的同志来挑大梁嘛。”

“孙书记太谦虚了！”监察三室主任李建国接过话头，他身材干瘦，眼神灵活，“您是老纪检，定海神针，您不挂帅，我们心里都没底。不过孙书记考虑得也对，具体工作确实需要年轻同志多承担。我看一室的王主任就非常合适！王主任办案经验丰富，作风稳健，处理复杂问题很有办法，由他牵头，肯定能胜任！”他巧妙地把皮球踢给了王有利。

王有利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道：“李主任可别抬举我！我哪有那个能力？清江新区这潭水多深？我这点水平，下去就得淹死！要说年富力强、敢于碰硬，还得是你们三室！李主任你当年查办国企改制那个案子，多硬骨头都啃下来了，这清江新区的事，非你莫属！”

李建国干笑两声：“老王你就别寒碜我了！我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讲究依法依规，文明办案。清江新区涉及那么多重大项目、知名企业，动作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影响清风市的发展稳定大局。需要的是既懂业务，又懂经济，还会协调沟通的复合型人才。我看，纪检四室的赵主任比较合适，赵主任是经济专业出身，又长期联系国资系统，熟悉经济工作，把握政策尺度准！”

被点名的四室赵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知识分子模样，闻言立刻推了推眼镜，一脸为难：“李主任，你可别害我！我那就是纸上谈兵，搞搞理论研究还行。一线办案，尤其是这种敏感复杂的案子，需要的是孙书记、王主任、李主任你们这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领导。我去了，只能是添乱。”

会议陷入了僵局。你推我，我推你，每个人都能找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证明自己“不适合”，同时把“重任”推荐给别人。话语间充满了官场的“艺术”：看似相互吹捧，实则互相推诿；表面谦逊礼让，内里避之不及。整个会议室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油腻”和“世故”的气息，仿佛清江新区不是一个需要查清问题、惩治**的领域，而是一个谁碰谁倒霉的“瘟疫区”。

秦明心冷眼看着这场“表演”，心中那股无名火越来越旺。他强压着怒气，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这么说，我们纪委这么多精兵强将，就找不出一个能牵头负责清江新区核查工作的人了？”

又是一阵沉默。孙为民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寂静，脸上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表情：“秦书记，各位同志，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供大家参考。”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缓缓道，“清江新区的问题，敏感度高，牵扯面广。牵头负责的同志，除了能力经验，还有一个因素也很重要，就是……背景相对简单，牵扯少，这样开展工作可能顾虑也少一些，更能放开手脚。”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座的都是人精，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要找一个“底子干净”、没太多牵扯、万一出了事也好“切割”的人。说白了，就是找一个理想的“背锅侠”。

孙为民继续道：“我们纪委内部，有些年轻同志，还是很有潜力的。比如……监察二室的副主任楚峰同志。”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举例，“这位同志是部队侦察兵出身，在反贪局和咱们委里也锻炼过，政治可靠，原则性强，作风……比较硬朗，敢于坚持原则。而且，他家庭背景简单，社会关系不复杂，没有什么牵扯顾虑。或许……可以给他加加担子，让他在这个重要岗位上锻炼锻炼？”

他话音刚落，王有利立刻眼睛一亮，连忙附和：“孙书记这个提议好！楚峰同志确实不错！年轻有为，有冲劲，有锐气！正是需要磨练的时候！我赞成！”

李建国也点头：“楚峰同志是块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我同意孙书记的意见。”

其他几位副书记和主任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时间，会议室里竟然出现了罕见的“一致意见”——一致认为楚峰是“合适”人选。这种突如其来的“团结”，背后隐藏的却是**裸的算计和甩锅的心态。楚峰的“背景简单”、“性格硬朗”、“敢于坚持原则”，在这些老油条看来，恰恰成了将他推出去当“挡箭牌”和“牺牲品”的最佳理由——因为他“干净”，所以不容易被抓住把柄要挟；因为他“硬朗”，所以可能真的能撞开一条缝，但更可能因为不懂变通而碰得头破血流；因为他“没牵扯”，所以万一事情办砸了或者触怒了某些势力，牺牲掉他，代价最小。

秦明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推诿，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暗箱操作”。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默契地将楚峰这个“愣头青”推向风口浪尖。这背后，是恐惧，是自保，更是对陆明书记整顿决心的一种软抵抗和试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寒意，目光锐利地扫过孙为民那张看似诚恳的脸，又看了看其他纷纷附和的同僚，缓缓说道：“楚峰同志的情况，组织上会全面考察。专班的组建和人选问题，纪委常委会还要进一步研究。今天的会就先到这里吧。”

他没有表态，但也没有否定。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漩涡的中心。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