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正义 第55章 难以言喻

楚峰后肩的伤，像一团阴燃的火，在深夜里隐隐作痛。他趴在指挥中心临时支起的行军床上，林雪见正小心翼翼地用医生开的药水给他擦拭肿起的部位。棉签蘸着冰凉的药液触碰到青紫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楚峰忍不住肌肉绷紧，倒吸了一口凉气。

“忍着点，瘀血不化开，好得慢。”林雪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平时少有的轻柔。她的动作很仔细，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背部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

楚峰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嗯”了一声。疼痛是真实的，但另一种更微妙的感觉也在蔓延——被她这样专注地照顾着，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暖意。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水和洗发水的干净气息，很近。

“今天……谢谢你。”林雪见忽然低声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要不是你推开我，那花盆就砸我头上了。”

楚峰抬起头，侧过脸看她。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低垂的侧脸轮廓，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换了你，你也会那么做的。”他声音有些沙哑。

林雪见没接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但耳根在灯光下似乎有点泛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的、略带尴尬又有些甜腻的气氛。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老陈站在门口，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灰败，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深的疲惫，甚至可以说是……绝望。他手里捏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陈？会开完了？情况怎么样？”楚峰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林雪见赶紧扶住他，对老陈说：“进来说吧。”

老陈慢慢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双手搓了把脸，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千斤重担。“会……开得一塌糊涂。审核小组那帮人，根本就不是来审核的，是来挑刺和拖延时间的！揪着程序细节不放，说我们证据链不完整，行动方案风险评估不足……总之，就是卡着不让动。”

这结果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让楚峰和林雪见心情一沉。

“还有更糟的，”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楚峰和林雪见，“工商联那个王副会长，散会后单独找我……他说……他说我老婆的病，他们联系的那家海外基金会可以安排她去国外最好的医院做手术，全部费用他们承担。我儿子工作的事，也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我点头……”他说不下去了，双手抱住头，肩膀微微耸动。

楚峰和林雪见瞬间明白了。贺远山的攻势，已经不再是暗示，而是**裸的交易和威胁了。矛头直接对准了老陈最脆弱的地方。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只有老陈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楚峰忍着肩痛，坐直了身体，看着痛苦不堪的老陈，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他理解老陈的挣扎，那是家庭和职责，亲情和正义之间最残酷的抉择。

“老陈，”楚峰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力量，“看着我。”

老陈缓缓抬起头，脸上是纵横的泪痕，这个平时硬朗的汉子，此刻显得无比脆弱。

“我没办法替你选择。”楚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我选择相信我们穿上这身衣服的初衷。我选择对得起秦朗主任流的血，对得起柳依依那条年轻的人命，对得起清江边上那些指望我们讨个公道的百姓。”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家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但如果我们今天因为家而退了这一步，明天，可能就会有更多的家支离破碎。老陈，你是个老警察，你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林雪见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楚峰。灯光下，他脸色因为伤痛和疲惫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灼人，那里面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担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语微微震颤。

老陈听着楚峰的话，泪水流得更凶，但眼神里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决绝所取代。他猛地用袖子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稳了很多：“楚组，林组……我老陈……窝囊了半辈子，没什么大本事。但我知道，人不能昧着良心活着。我老婆……我儿子……他们会理解我的。”他站起身，对着楚峰和林雪见，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刚才……我动摇了。”

楚峰赶紧想扶他，又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林雪见一步上前扶住老陈：“陈哥，别这样，我们都理解。”

这一刻，三个人的心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联结在一起。之前的隔阂和猜疑，在共同的困境和抉择面前，烟消云散。

“当务之急，是打破现在的僵局。”楚峰缓过劲来，思路重新清晰，“审核小组卡我们，贺远山在外围施压，周振邦藏得像地老鼠。我们不能被动挨打。”

“那个假Sd卡，”林雪见思维敏锐，“虽然内容是假的，但包裹寄给柳青青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线索。说明有人很关注柳青青，并且想利用她把我们引到那个陷阱。这个人，一定和柳依依的案子，或者和林曼妮的失踪有很深的关系。”

“对！”楚峰眼睛一亮，“柳青青现在处境很危险！必须立刻加强对她的保护！还有，那个出租屋，虽然是个陷阱，但对方选择那里，可能不是随便选的。老陈，你立刻安排信得过的兄弟，秘密排查那个出租屋近几个月的租赁记录、周边监控，看能不能找到林曼妮或者可疑人员活动过的真实痕迹！”

“好！我马上去办！”老陈重重点头，仿佛找到了新的动力，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老陈走后，指挥中心又剩下楚峰和林雪见两人。夜色更深了，窗外的城市灯火也稀疏了不少。

“你肩膀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再吃点止痛药？”林雪见看着楚峰不时蹙眉的样子，忍不住问。

“还好，能忍住。”楚峰摇摇头，看着她眼底的青色，“你也累坏了，去休息会儿吧，我盯着就行。”

“我没事。”林雪见走到咖啡机旁，接了两杯速溶咖啡，递给他一杯，“陪你熬着。”

两人捧着温热的咖啡，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寂静的夜景。一种并肩作战、相互依靠的暖流，在沉默中静静流淌。经历了白天的生死一线和刚才的老陈风波，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悄然迈进了一步，多了些难以言说的默契和亲近。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你最想做什么？”林雪见忽然轻声问，打破了沉默。

楚峰愣了一下，想了想，苦笑一下：“没仔细想过。可能……好好睡一觉吧。”他转头看她，“你呢？”

“我啊，”林雪见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眼神有些悠远，“想回老家看看，陪我爸妈吃顿饭。然后……也许休个长假，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走走，看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向往。

楚峰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平时雷厉风行的女刑警，内心也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会有那一天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楚峰的加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四个字：

「小心内部。」

楚峰的心猛地一沉，手指瞬间收紧。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雪见，她正专注地看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这条短信是谁发的？秦朗主任？还是其他知情人？“内部”指的是什么？工作组内部？还是更广的范围？贺远山的触手，难道已经伸到了他们身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原本因为与林雪见关系拉近而泛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驱散。夜色，仿佛变得更加浓重和危机四伏了。真正的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信任，在这个漩涡中，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