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正义 第36章 振邦应对

清风市，远山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副总裁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极其宽敞，占据了大楼的一角，两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大半个清风市的繁华景象。装修是中式与现代风格的结合，昂贵的红木家具，博古架上陈列着精美的瓷器古玩，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处处彰显着主人不凡的品味和雄厚的财力。

周振邦，远山集团的副总裁，贺远山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此刻正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他年约五十，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显得既商务又略带几分随意。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透着一种久经商海、洞悉人情的精明与从容。

他刚刚接完一个电话，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轻轻将手机放在桌上。电话是他在市里某个关键部门的一位“老朋友”打来的，隐晦地提醒他，市纪委新成立的那个针对清江新区的核查专班负责人楚峰，可能会来拜访他。

“楚峰……”周振邦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微扬，带着一丝不屑，又有一丝玩味。一个三十多岁、靠着一股愣劲爬上来的副处级纪检干部，背景简单，性格耿直，在周振邦看来，这样的人，不过是权力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卒子，或者，是某些人推出来试探风向、甚至准备随时抛弃的“弃子”。他并不担心楚峰能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清风市这盘棋，下了这么多年，规则早已深入人心，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是一个愣头青能轻易撼动的。他感兴趣的是，楚峰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是陆明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想烧出点政绩？还是纪委内部某些人的权力倾轧，想借题发挥？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门外的秘书吩咐道：“小刘，如果有一位市纪委的楚峰同志来访，直接请他来我办公室。另外，把我那盒今年的明前龙井准备好。”

“好的，周总。”秘书恭敬地回答。

周振邦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的城市。阳光洒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知道，楚峰一定会来。这种级别的调查，绕不开远山集团，更绕不开他周振邦。他倒要看看，这个被推倒前台来的“尖刀”，到底有几分成色。

果然，下午两点整，秘书内线电话响起：“周总，市纪委的楚峰组长到了。”

“请进。”周振邦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瞬间切换成热情而不失矜持的笑容。

办公室门被推开，楚峰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步伐稳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锐利，像鹰隼一样，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人心。他身后跟着略显紧张的秦朗。

“周总，打扰了。”楚峰的声音平和，不卑不亢。

“哎呀，楚组长！稀客稀客！欢迎欢迎！”周振邦立刻从办公桌后绕出来，热情地迎上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楚峰的手，用力晃了晃，笑容满面，“早就听说市纪委来了位年轻有为的楚组长，一直想找机会拜访，没想到您先屈尊降贵到我这儿来了，真是让我这小小的办公室蓬荜生辉啊！”

他话语热情，姿态放得很低，但那种久居上位的从容气度，以及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屈尊降贵”之类的词语，又隐隐划清了彼此的界限。

“周总言重了，我们是公事。”楚峰简单回应，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内的陈设，最后落在周振邦脸上。

“公事好，公事好！配合纪委工作，是我们企业应尽的义务嘛！”周振邦笑着，引楚峰和秦朗到旁边的沙发区坐下。沙发是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面前的茶几是整块的黄花梨木，上面已经摆好了精致的茶具，秘书正娴熟地冲泡着绿茶，茶香四溢。

“来，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朋友特意从西湖带来的，还算能入口。”周振邦亲自将两杯清澈碧绿的茶汤推到楚峰和秦朗面前，动作优雅自然。

“谢谢。”楚峰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又放下，没有喝。秦朗有些拘谨，学着楚峰的样子，也没有动茶杯。

周振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对楚峰的印象更深了一层。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沉稳。

“楚组长这次来，是为了清江新区核查的事吧？”周振邦主动切入正题，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有什么需要我们远山集团配合的，请尽管开口。我们远山集团作为清风市的本土企业，一直以来都是合法经营，依法纳税，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对于市委市政府的各项决策部署，更是坚决拥护，全力配合。”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楚峰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语气平静：“周总，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清江新区开发建设过程中的基本情况。特别是关于c-07地块，据了解，这块地最初的规划是绿地和文化设施用地，但在去年底突然变更为商业金融用地，容积率也有大幅上调。远山集团是这块地的中标方，想请您介绍一下当时参与竞标和后续规划调整的具体情况。”

周振邦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轻松地笑了笑：“哦，c-07地块啊。这个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参与竞标，完全是基于市场判断和集团发展战略。至于规划调整，楚组长，这您可能有所不知，新区的规划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嘛。随着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的需要，进行适当的优化调整，是很正常的。当时是市规划部门经过反复论证，认为在该区域增加商业金融配套，更有利于提升新区整体功能和完善营商环境。我们企业，只是根据政府调整后的规划来参与竞标和进行开发，一切都是严格遵循法律法规和法定程序的。”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规划调整的责任完全推给了政府部门，将企业的行为定义为“遵循”和“配合”。

“据我们了解，规划调整的论证过程似乎比较急促，而且最终的中标价格，与地块变更后的价值相比，是否存在一定的差距？”楚峰追问，目光紧盯着周振邦。

周振邦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依旧从容：“论证是否急促，这属于政府工作流程的专业范畴，我不便评价。至于地价问题，楚组长，土地出让是公开挂牌拍卖，价高者得，这是市场行为。当时的成交价格，是经过多轮竞价形成的，完全公开透明，符合市场规律。我们不能用事后的眼光去评判当时的市场价格嘛。远山集团之所以能中标，靠的是实力、信誉和合理的开发方案，绝不是某些人猜测的有什么‘内幕’。”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隐含了对“猜测”的不满。

“我们注意到，远山集团在清江新区承接了多个重大项目，资金流量巨大。在项目审批、工程建设等环节，是否与相关职能部门存在……比较密切的往来？”楚峰换了一个角度。

周振邦呵呵一笑，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更加放松：“楚组长，企业要发展，项目要推进，和政府职能部门打交道是必然的。但这种打交道，都是在法律法规和政策允许的框架内进行的正常的工作沟通和协调。我们始终坚持‘亲’、‘清’的政商关系原则，该走的程序一步不少，该守的规矩一条不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远山集团的所有业务往来，都经得起任何检查。”

他顿了顿，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楚峰，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楚组长，您年轻有为，责任心强，想干事，能干事，这很好。清风市的发展，确实需要您这样有闯劲的干部。不过……”

他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清风市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清江新区，是省市领导高度关注的‘一号工程’，关系到清风市未来的发展大局。查问题、促规范是必要的，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把握好分寸和火候。有些事，过于较真，可能会影响投资者的信心，甚至引发不必要的震荡，那就得不偿失了，也背离了市委市政府大力发展经济的初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有“提醒”，也有“警告”，更是巧妙地抬出了“发展大局”和“领导关注”来施加压力。一旁的秦朗听得手心都有些出汗，紧张地看着楚峰。

楚峰面色不变，平静地迎上周振邦的目光：“周总，我们的职责是依纪依法核查问题，促进规范，保障发展。清风市的健康发展，离不开公平、公正、透明的营商环境。清除害群之马，挤掉发展中的‘脓疮’，恰恰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绝大多数守法企业的利益，为了清风市更长远的健康发展。这个道理，我相信周总和远山集团应该比我们更明白。”

周振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哈哈一笑：“楚组长说得对！说得对！维护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是我们所有企业的共同愿望。我们远山集团一定全力配合你们的核查工作。”他看了一眼手表，略带歉意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楚组长，三点钟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投资洽谈会，你看……”

“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楚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感谢周总的配合。如果后续有需要，可能还会再来叨扰。”

“随时欢迎！随时欢迎！”周振邦也站起身，热情地将楚峰二人送到办公室门口。

关上办公室门，周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他走回落地窗前，点燃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楚峰……有点意思。”他喃喃自语。这个年轻人，比他预想的要难缠。不是那种可以轻易用权势或利益打发的角色，骨子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纯粹？这种纯粹，在清风市的官场，是稀有品，也是……危险品。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淡漠：“喂，是我。纪委那个楚峰，来过了。嗯，是个角色。……按原计划，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别总盯着新区。对，做得干净点，别留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