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正义 第1章 凌霄盛宴

清风市的夜，是一锅被权力与**熬煮了多年的老汤，油光锃亮，气味复杂。

晚上八点五十八分，远山国际酒店顶层的“凌霄阁”宴会厅，那扇厚重、吸音、雕着繁复缠枝莲纹路的红木大门被两名身着旗袍、身段婀娜的服务员缓缓合拢，如同巨兽悄然闭口，将一室的流光溢彩与暗流涌动，严丝合缝地吞入腹中。

今晚这里的王，是清江新区区委书记李建国。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保持得尚可，没有太多官员常见的臃肿，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色夹克衫熨帖得不见一丝褶皱，这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标识。

他端坐主位，脸上是经年累月修炼出来的、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有那偶尔无意识轻叩梨花木桌面的食指，微微泄露了他内心那座天平，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砝码，在规则与诱惑之间，危险地摇摆。

天平的另一端，是远山集团副总裁周振邦双手奉上的、名为“诚意”的毒饵。

“李书记，您能在百忙之中拨冗赏光，真是让我们远山集团，乃至这‘凌霄阁’，都蓬荜生辉啊！”周振邦半个屁股挨着椅边，身体前倾近乎起立，姿态谦卑得如同面对授业恩师。他腕间那枚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在李书记那块略显陈旧却稳重的欧米茄面前，识趣地缩回了袖口深处，仿佛自知其光芒过于刺眼。

李建国眼皮微抬，鼻腔里逸出一个沉稳的“嗯”，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又轻轻点了两下，官腔拿捏得炉火纯青：“振邦啊，你们远山是区里的纳税大户，龙头企业。支持优秀企业发展，优化营商环境，是我们区委区政府的分内之事，责无旁贷。”他话锋极其细微地一转，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不过，眼下的大环境，你们也清楚。上面三令五申，规矩越来越多，红线越来越硬。一切，都要在框架内进行，这一点，绝不能含糊。”

“是是是！李书记您指示得太对了！高瞻远瞩！”周振邦点头的频率如同精密仪器，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李建国左手边那位一直赔着笑的区环保局副局长赵明。

赵明如同接收到最强指令，立刻双手端杯，脸上所有褶子都努力绽放成讨好的菊花：“李书记，您为了咱们清江新区的发展，那是日理万机，操心劳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这第一杯，我代表局里全体同志，敬您！您随意，我干了！”说罢，不等李建国反应，仰头便将三两的酒杯灌了下去，亮杯时，脸色已然涨成了猪肝色。

下首的区规划局王科长，年轻资浅，在这种场合大气都不敢出，只默默举杯，小口啜饮，目光敬畏地在李建国和周振邦之间逡巡，像极了等待命令的新兵。

末席的开发区管委会刘主任，更是如坐针毡，努力想挤进话题，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句：“李书记高瞻远瞩！”“周总考虑得真是周全！”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空调温度打得很低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另一侧，商贾阵列则是另一番景象。宏图集团老板王启天，大腹便便，声若洪钟，平日里也是吆五喝六的人物，此刻面对李建国，却自动切换至“低声下气”模式：“李书记，早就听闻您是咱们清风市少有的实干派领导，雷厉风行！有您掌舵清江新区，咱区的经济指标，那肯定是坐着火箭往上窜！没说的，我老王先干为敬，您随意，随意！”他饮酒痛快，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扫描着李建国脸上每一丝肌肉的细微牵动，试图解读出最准确的信息。

精瘦机敏的建材老板钱旺，眼珠滴溜溜转着，敬酒的层次分明，顺序严谨：“敬李书记，感谢领导为我们营造了这么好的发展环境！”“敬赵局，日后在环保方面，还望您多多指导，高抬贵手！”“敬王科，规划审批我们一定严格按照流程来！”他像一只勤劳的工蜂，穿梭于权力的花丛之间，试图采撷每一点可能的花蜜。

然而，今夜真正的“硬菜”，很快便不再是席上的山肴海错，甚至不再是这些露骨的奉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被酒精和谄媚烘托得逐渐燥热。周振邦见火候已至，不易察觉地递出一个眼色。一侧厚重的绒幕悄然无声地拉开，靡靡的乐声如丝如缕地渗入空气。七八位身着高开叉旗袍，青春逼人，曲线毕露的年轻女子，如同经过严格训练的模特，迈着统一的步伐，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极其自然地落座于各位权贵身旁的空位。

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水与原始**的暧昧气息，瞬间冲淡了之前雪茄与茅台构筑的雄性氛围。

一个眉眼间带着几分怯生生、我见犹怜的女孩，被周振邦特意安排，坐在了李建国的侧畔。“李书记，这是小雅，省艺校刚毕业的高材生，学民族舞的，身段那是一等一的好，人也乖巧懂事。小雅，还不赶紧给李书记问好，好好陪李书记说说话。”

小雅脸颊绯红，如同初熟的蜜桃，怯生生地执起分酒器，软语呢喃，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调：“李书记，我……我给您满上。”俯身时，旗袍领口的风光若隐若现，一股属于少女的、干净的幽香，悄然袭来。

李建国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了半分，显示出本能的警惕与距离感。“嗯，谢谢，我自己来。”数十年的宦海沉浮构筑的防线，此刻依然在发挥着作用。

周振邦朗声一笑，恰到好处地打着圆场：“李书记，放松些，工作之余，喝喝酒，听听曲，也是必要的调剂嘛。小雅，别光顾着倒酒，来，跳一段你最拿手的……《茉莉花》怎么样？让李书记鉴赏一下你的专业水平。”

乐声随即转为更加缠绵悱恻的调子。小雅依言起身，走到包厢中央铺着厚厚地毯的空地上，随着音乐翩然起舞。她的腰肢异常软媚，眼神在羞涩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不时飘向正襟危坐的李建国。旗袍高开叉处，雪白的**随着舞姿时隐时现，构成无声却极具冲击力的视觉邀约。

王启天、钱旺等人立刻高声叫好，掌声热烈得有些夸张，包厢内的气氛愈发暧昧升温。赵明已经半搂住身边的女伴，手掌在其腰背间不甚安分地游移。王科长与刘主任面红耳赤，既感到兴奋刺激，又有些手足无措的窘迫。

李建国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上，但眼角的余光，却难以离开那具青春鲜活、舞姿充满了诱惑暗示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喉头有些发干。周振邦瞅准时机，凑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蛊惑：“李书记，不瞒您说，小雅可是个雏儿，干净得很。她平时就特别崇拜您这样有水平、有内涵的领导。一会儿散了席，让她单独给您沏壶顶级的醒酒茶，顺便……汇报汇报思想？年轻人，需要您这样的长辈指点迷津啊。”

权、钱、色，就这样被**裸地、却又包裹着华丽外衣端上了台面。

李建国猛地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仿佛也点燃了体内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他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糊的“唔”。那道看似坚固的防线，在**持续不断的潮水冲刷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并且正在不断扩大。

一直周旋于众人之间，巧笑倩兮的林曼妮，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建国这细微的变化。她端着自己的酒杯，袅袅娜娜地走近，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李书记，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小雅眼光可高呢，平日里多少青年才俊都看不上，今日见了您，可是破例了，一直偷偷跟我说，您和她想象中那些大腹便便的领导不一样，特别有……男人味儿。”此言如同最后一根轻柔的羽毛，精准地搔在了李建国那摇摇欲坠的理智边缘。

林曼妮自身打扮得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完美地融入这奢靡的场景。她看着赵明几乎将头埋进女伴的胸前，看着王启天悄悄将一张房卡塞到周振邦手中，低声耳语：“顶楼总统套，都按照最高标准备妥了……” 她心下既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又泛起一股深切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用手抚过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包，那里面，有一条关于柳依依死亡现场的匿名信息。浴缸中割腕的惨状影像，以及照片角落里那只戴着远山集团特制翡翠尾戒的手……每一样都让她胆战心惊。

她深知，自己也不过是这权色棋盘上一件比较高级的礼物，随时可能被交易，或者像柳依依那样，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无情“处理”。

宴意在美色的催化下，逐渐走向一种心照不宣的、癫狂的尾声。没有人注意到，包厢内数个精心设计的角落，那些隐藏在装饰画后、盆景中的细微孔洞里，一丝丝几不可察的红色光点，正在规律地、持续地闪烁着。周振邦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笑意。

李建国只觉得包厢里的空气越来越燥热，身旁女孩身上传来的体温与香气，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手，正在一层层剥蚀他最后的理智铠甲。他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写满放纵与**的脸孔，“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与长期压抑的生理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周振邦知道，火候已经十足。他站起身，举杯作结，声音因为激动和志在必得而略显嘶哑：“来！诸位，让我们共同举杯！为了清江新区在李书记英明领导下的辉煌明天，干杯！也为了今夜难得的缘分，干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杯觥交错间，**如同获得了许可证，彻底宣泄出来。李建国仰起头，将杯中酒液灌入喉中的刹那，他的目光，终于彻底地、不再掩饰地，落定在小雅那张含羞带怯、却又暗藏无限邀请的脸上。

深渊就在眼前，然而，深渊散发出的诱惑，对于行走在悬崖边沿太久的人来说，往往难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