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恐慌,在司马昭“谨守待援”的旨意抵达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征蜀护军夏侯楙将自己关在府邸内,对着那份措辞严厉的诏书,脸色灰败。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长安必须守住,但不会有立即的援军,一切要靠他自己。守住了,或许将功折罪;守不住,下场可想而知。
“将军,陛下……陛下这是要弃长安于不顾吗?”长史杜袭声音发颤,难以置信。
“闭嘴!”夏侯楙烦躁地挥手,如同困兽般在厅内踱步,“陛下自有深意!姜维主力未破,岂能因小股流寇而回师?”这话与其说是解释给杜袭听,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但他心底那点侥幸,在接到一封封城外传来的坏消息后,正迅速消磨殆尽。
汉军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不止是周边的坞堡、粮队遭袭,甚至连长安城东南的蓝田驿都被一把火烧了。更令人心惊的是,城外的汉军营寨非但没有因孤悬敌后而显颓势,反而愈发稳固。旗帜更多,巡逻的队伍更加精悍,偶尔甚至能看到有小股骑兵逼近城下耀武扬威地射上几箭,箭矢上绑着劝降的文书,言称“大汉皇帝亲临,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搅得城内守军人心惶惶。
“流寇?哪家的流寇能有如此胆魄和战力?那可是刘禅的龙旗!”夏侯楙内心在咆哮,却不敢宣之于口。他开始怀疑贾充的判断,更恐惧于刘禅的真实意图。这根本不像是疑兵,这就是一把抵在他咽喉上的尖刀!
就在夏侯楙焦头烂额之际,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于深夜秘密拜访了他的府邸。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直到进入密室,才缓缓摘下,露出一张清癯而略带忧色的面孔——正是雍州刺史,诸葛绪。
“诸葛使君?你不在州治所,为何深夜至此?”夏侯楙又惊又疑。诸葛绪是朝廷委派的封疆大吏,与他这个长安守将分属不同系统,平日往来并不多。
诸葛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深深一揖,语气沉重:“夏侯将军,长安危殆,你我身家性命,乃至满城生灵,皆系于将军一念之间,绪,不得不来。”
夏侯楙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使君何出此言?陛下已下明旨,令我坚守待援。长安城坚池固,粮草充足,守上数月不成问题。待陛下击破姜维,伪帝刘禅区区数千人马,何足道哉?”
“将军真如此认为吗?”诸葛绪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夏侯楙,“陛下若能速破姜维,何至于让我等‘坚守待援’?陇西粮道被袭,潼关方向战事胶着,陛下的大军,短时间内根本无力东顾!而城外的刘禅,会给我们数月时间吗?”
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将军可曾想过,刘禅为何敢亲冒奇险,兵临城下?他麾下皆是百战精锐,龙渊军之骁勇,天下皆知。如今他立足已稳,如同楔子钉入关中。我军军心已乱,士气低迷,若其全力攻城,将军有几分把握守住?”
夏侯楙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守住的把握?若有十足把握,他又何须如此惶惶不可终日?
诸葛绪见其神色,知他心中动摇,便图穷匕见:“将军,恕我直言。司马氏弑君篡逆,人心早已不服。今汉帝亲临,此乃天命所归!我等世食汉禄,岂能助纣为虐,与天命相抗?”
“你……你竟敢……”夏侯楙惊得后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诸葛绪。
“将军!”诸葛绪语气转为恳切,“我诸葛一族,与武侯同出一脉,虽为魏臣,心中常怀汉室。今刘禅陛下英明神武,有光武之姿,此正豪杰择主而事之时也!将军乃夏侯氏嫡脉,若能在此时幡然醒悟,献城归汉,必不失封侯之位,更能保全长安百姓,免遭刀兵之祸。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啊!”
夏侯楙内心剧烈挣扎。背叛司马昭?他想都不敢想。司马昭的手段,他是清楚的。可不背叛?长安能守住吗?就算侥幸守住,损兵折将之下,司马昭会饶过他吗?贾充那些人,会不会把战事不利的罪责都推到他头上?刘禅的承诺……封侯之位……
就在他犹豫不决,天人交战之际,诸葛绪给出了最后一击,也透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不瞒将军,绪已与城外陛下……不,与汉帝取得了联系。”
“什么?!”夏侯楙骇然。
“汉帝有言,”诸葛绪模仿着刘禅那沉稳而充满威仪的语气,“‘夏侯将军若迷途知返,朕可保其宗族无恙,荣华不减。长安城头,若能易汉帜,便是大汉功臣。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勿谓言之不预也。’”
密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夏侯楙变幻不定的脸色。恐惧、贪婪、对未来的不确定、对司马昭的怨恨、对家族安危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对司马昭的恐惧。他瘫坐在胡床上,声音沙哑干涩:“……汉帝……陛下……真能保我性命与富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