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孙权的死讯,如同另一块投入激流中的巨石,虽未在季汉境内引起如司马懿死讯那般隐秘的震动,却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阵关于战略未来的广泛议论与猜测。然而,所有喧嚣,最终都汇聚至南郑行宫,等待着那唯一能乾坤独断之人的最终裁决。
是夜,盛夏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南郑。豆大的雨点猛烈敲击着宫殿的琉璃瓦,发出噼啪巨响,又在檐角汇成湍急的水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狂风呼啸,卷着雨雾穿过长廊,将宫灯吹得摇曳不定,明暗闪烁。
书房内,却与外间的狂风暴雨截然相反,显得异常安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刘禅指尖划过舆图上细腻纸张的沙沙声。
他独自一人。
巨大的舆图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上面已被朱笔和墨笔标注得密密麻麻。北起阴平、武都,南至南中永昌;东起白帝、江陵,西至西海羌地…季汉如今的实际控制疆域,远比刘备、诸葛亮时代要广阔和复杂。
他的目光,深沉地落在两个点上。
一是洛阳。司马懿虽死,但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显然以铁腕手段迅速控制了局面。来自“西曹”的最新密报显示,司马昭已从陈仓前线被紧急召回洛阳,与其兄共同镇抚朝堂,而接替司马昭主持西线防务的,竟是那个在陇右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邓艾!密报中提到,邓艾到任后,并未急于整军备战,反而大力推行其在兖州实践成功的“屯田制”,于雍凉地区“且守且耕”,一副要与季汉长期对峙、比拼国力的架势。
二是建业。孙权的葬礼似乎并未平息东吴的内斗,全公主孙鲁班与权臣孙峻的联盟,与外戚权臣诸葛恪之间的矛盾已渐趋公开化。幼主孙亮不过是个傀儡。罗宪和霍弋的后续情报都指出,东吴长江防线看似依旧严密,但其内部的政治重心已完全转向权力争夺,短期内绝无可能对外大规模用兵。
机会。危险。动力。压力。
所有这些,如同窗外交织的雨线,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思绪。
沉默了不知多久,刘禅缓缓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门口,沉声道:“传。”
守在门外的贴身宦官立刻躬身应道:“诺。”
不多时,三个身影披着湿漉漉的斗篷,带着一身水汽寒意,悄无声息地步入书房。正是姜维、董允、郭攸之。
他们显然都已睡下被急召而来,发髻微乱,面带倦容,但眼神却都十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期待与紧张。陛下于如此深夜暴雨中急召,必有关乎国运的重大决策。
“免礼。”刘禅没有寒暄,直接指向地上的巨幅舆图,“都看看吧。如今的天下态势。”
三人脱去湿漉漉的斗篷,围拢到舆图前,借着明亮的烛光,仔细审视着上面那些熟悉的以及新近标注上去的符号与文字。北方的邓艾屯田,东吴的内斗细节…许多情报他们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全貌。
良久,刘禅才缓缓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司马懿死了,孙权也死了。两个老对手,几乎同时谢幕。伯约,你之前欲趁势东出之议;休昭(董允字),你稳守待机之谏;郭卿,你渗透观测之策…朕,都深思过了。”
三人的心同时提了起来,知道最终的决断时刻到了。
刘禅的目光从他们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窗外漆黑的雨夜。
“江东内乱,确是天赐良机,令我东南无忧。”他先是肯定了这一点,但随即话锋一转,“然,东出荆州,甚至直取建业…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亦不必也。”
他转过身,看着三人:“不能,在于我大汉虽国力增长,然水军终非所长,纵能渡江取胜,亦必损失惨重,且难以长久占领江东沃土,反倒可能陷入泥潭,耗尽北伐之本。不必,在于…一个内乱不休、自顾不暇的东吴,远比一个被我逼到绝境、可能垂死反扑甚至倒向曹魏的东吴,对我更为有利!”
姜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没有出声。他知道陛下说的是事实。
“至于曹魏…”刘禅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司马兄弟稳住了局面,比朕预想的要快。尤其是这个邓艾…屯田戍边,以守代攻。此乃老成谋国之策,更是毒辣无比的阳谋!他是要借此恢复陇右之战中魏国的损耗,凭借中原底蕴,与我比拼国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拖,也要拖垮我!”
董允面色凝重地点头:“陛下明察。邓艾之策,正是看准我大汉国小民寡之弱点。若与之陷入长期对峙消耗,则陇右新得之地,非但不是助力,反成沉重负担。”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郭攸之急切地问道,“难道坐视邓艾成功?”
“自然不是。”刘禅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邓艾欲拖,朕,便不能让他如愿!他欲比拼国力,朕,便不能只与他拼存量,更要拼…增量!”
“增量?”三人同时露出疑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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