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李依兰莞尔一笑:父亲多虑了。
女儿只是佩服常大人而已。
京城仰慕他的人很多。
李如松这才放心,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心头一紧,生怕女儿承认。
不过他也承认,此人确是人中龙凤。
只是手段太过狠辣,动辄灭门。
李如松起身道:也罢,我去见见他。
他不指望能说服对方,大不了自己揽下罪责。
庭院凉亭中。
常生负手而立,远眺飞雪。
寒风呼啸,衣袍翻飞。
长廊上,李如松大步走来。常大人!他拱手致意。
常生没有回头,淡淡道:李将军是为杀良冒功一事而来?
李如松愣在原地。
满腹话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常生转身示意:李将军请坐。
常生斟了杯茶递给李如松,淡淡道:“离京前陛下赐的贡茶,尝尝。”
李如松接过后仰头灌下。
于他而言,茶酒无甚分别,不过解渴之物。
常生搁下茶盏:“辽东军杀良冒功之事,本官懒得过问。”
“但若屠戮汉民——”
他眼神骤冷,“当斩。”
李如松指节一顿,暗自松了口气。本官向来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常生摩挲着杯沿,“胡人死多少都无妨。”
“这双染血的手,也不差多添几条亡魂。”
“此事,不会呈报朝廷。”
“什么?”
李如松猛地抬头。
镇武司指挥使竟要隐瞒军情?他瞥见桌角《依兰书策》上“忠君爱国”
四字,喉结滚动——这位常大人,倒真是别具一格。
......
......
“将军不必惊诧。”
常生敛了笑意,“本官自会密奏陛下。”
话锋一转,“倒有桩事需劳烦将军。”
李如松握紧佩刀:“请讲。”
“听闻李总兵有位义子,叫努尔哈赤?”
常生望向亭外风雪。
李如松后背渗出冷汗:“确有此人。”
他暗自心惊——父亲养寇自重的把柄,莫非已被察觉?
“那便劳将军设宴,邀建州三卫及各部首领会晤。”
常生指尖叩响刀鞘,回首时眸如冰刃:“本官的颜面,应当抵得过陛下的脸面吧?”
李如松如坠冰窟。
那人转身的刹那,他恍见血海翻涌。
这般凶煞之气,纵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未必能及。
常生目光幽深地望了李如松一眼,随手拂去貂裘上的积雪,踏着无声的雪絮转身离去。李大将军,可要记着——本官定要在庆功宴上见到那位李总兵的义子。
否则......
尾音在寒风中打了个旋,带着冰碴般的威慑力。
他突然纵声长笑,震得檐角冰棱簌簌坠落。饥啖胡虏肉,渴饮匈奴血!
倒要看看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可识得汉家鸿门宴的典故?
杀尽了,便清净了。
暖阁内,
李如梅听完兄长转述,手中的茶盏凝在半空。大哥,这位镇抚使究竟意欲何为?
宴请建州三卫酋首,与虎谋皮不成?
名义上受朝廷敕封的建州三卫,早成三头嗜血的饿狼。
那些梳着金钱鼠尾的女真 ,年年剽掠边镇如入无人之境。
所谓羁縻之策,不过是为烽火连天的辽东裹了层遮羞布。
各卫首领自封贝勒、台吉,朝廷敕印早被他们垫了马槽。
这宴——怕是连请帖都送不到正主手上。
李如松两指掐着眉心苦笑:天威难测。
但那人临行前的眼神烙在他眼底。
狼顾鹰视。
就像猎户看着陷阱里挣扎的狐狸。
古怪的是,镇武卫与建州野人并无旧怨。
若朝廷真要犁庭扫穴,何不动用辽东铁骑?
历来对塞外部族,不都是以夷制夷的老方子?
得请父亲定夺。
他望着舆图上犬牙交错的势力范围叹气。那些酋长若不肯来......
话音散在漏壶滴水声里。
不来,便是刀兵再起。
......
朔风卷着碎雪扑打旌旗。
连月来,常生带着黑鸦般的镇武卫踏遍辽东。
每一处军堡,每一条隘口,都在他描金的靴底留下印记。
大苍虽显颓势,但要碾碎建州三卫仍如反掌。
自张江陵柄国以来,太仓银又有了血色,边军甲胄重新泛起寒光。
若那新政能续上十年阳寿......
雪地上,新的脚印正向着赫图阿拉方向延伸。
(李成梁确实存着养寇自重的心思。
正因如此,建州女真始终无法摆脱大苍的掌控。
......
两日后,建州境内。
凛冽的寒风席卷大地,满目皆是皑皑白雪。
几骑快马冲破风雪而来,马后拖着个身披兽皮的俘虏,那人已是遍体鳞伤。大人!柴志翻身下马,抱拳禀报:抓到个女真蛮子。
常生正抬头望着天际掠过的苍鹰,顺手取下挂在辟邪背上的霸王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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