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阁”服装厂的会议室,窗户紧闭着,但仍挡不住外面缝纫车间隐约传来的“嗡嗡”作业声。室内,劣质烟草燃烧产生的蓝色烟雾缭绕不散,混杂着茶水气和人体温度,形成一种略显沉闷的氛围。长方形的会议桌旁,韩梅坐在一侧,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面前笔记本的页角;韩兵则坐在她旁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些茫然,又有些跃跃欲试的神情;被韩风特意点名叫来列席的赵小芳,坐在稍远些的位置,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神中带着几分紧张,又有些被重视的欣喜,不时偷偷看一眼主位上的韩风。
韩风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将一份连夜整理、手写完成的《“新潮阁”服装厂中长期发展规划纲要(初步)》放在了铺着绿色绒布的桌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啪”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姐,二哥,小芳姐,”韩风目光扫过三人,开门见山,“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郑重地谈一谈咱们服装厂下一步,乃至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和升级计划。”
他首先肯定了现有的成绩:“咱们‘新潮阁’,从最初的家庭作坊起步,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在燕京的服装市场站稳脚跟,有了稳定的客户和还不错的利润,大姐和二哥,还有厂里的每一位老师傅、工人都功不可没,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 他的话让韩梅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韩兵也咧开嘴笑了笑。
但紧接着,韩风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富有力量:“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时代正在发生巨变!街面上的变化,报纸上的讨论,南方的风声,都告诉我们,不能再满足于眼下这点成绩,固步自封只会被淘汰。我想,也必须,对厂子进行一次彻底的、脱胎换骨式的升级改造!”
他首先将手指点在规划纲要的“管理革新”部分:“我最近深入研究了一些国外,主要是日本,先进的工厂管理方法,其中核心的一种叫做‘精益生产’。” 他看到韩梅眼中露出困惑,便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说白了,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出并且消灭掉生产过程中所有不产生价值的浪费。比如,工人们等待物料送来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半成品在各个工序之间搬来搬去是不是太频繁、太费力?做好的衣服因为一些小毛病返工重做的比例高不高?还有,咱们仓库里积压的面料和成品,占用了多少资金和场地?这些,都是浪费,是吃掉我们利润的黑洞!”
他提出具体方案:“我打算,先在咱们最大的一条衬衫生产流水线上进行试点。重新梳理每一道工序,测算标准作业时间,明确每个岗位的职责和质量标准,优化物料配送路径。看看这样做之后,效率能提升多少,次品率能下降多少。”
韩梅闻言,眉头再次紧紧皱起,她管理厂子更多是靠着自己起早贪黑的勤快、对老师傅们的尊重和人情往来维系,这套听起来条条框框、冷冰冰的管理方法让她本能地感到抵触和麻烦:“小风,这…这听起来是挺好,可会不会太复杂、太死板了?厂里的老师傅们都是熟手,习惯了过去那套自由点的干法,猛地给他们上这么多规矩,我怕…怕大家有情绪,反而不好干活了。” 她的担忧很现实,代表了大多数从旧时代走过来的管理者的普遍心态。
韩兵则挠了挠他那头有些蓬乱的短发,他对这些管理概念听得云里雾里,但对技术性的、能动手的事情更感兴趣:“三弟,你说咋干就咋干!需要我干啥,你尽管吩咐!是调整机器还是重新摆弄流水线,我听着!” 他的表态简单直接,充满了对弟弟无条件的信任。
韩风对韩梅的担忧表示理解,但态度坚决:“大姐,你的担心有道理。改革肯定会有阻力,但这一步必须迈出去。我们不能永远停留在‘差不多’、‘凭感觉’的管理水平上。试点期间,我会亲自盯着,带着大家一步步熟悉、适应。如果效果确实好,我相信老师傅们会理解的,因为效率高了,大家的收入也可能跟着提高。” 他接着看向韩兵,“二哥,技术升级这块,正需要你挑大梁。”
他的手指移到“技术升级”部分:“设备也要同步进行升级换代。当然,我不是说要立刻花大价钱把厂里所有缝纫机、锁边机都换成国外最先进的,那不现实,成本也受不了。我的想法是,立足现有设备,进行‘技术改造’!” 他详细阐述,“比如,给现有的高速平缝机加装简单的自动断线、自动抬压脚装置;给锁边机加装自动计数和提示换梭芯的功能;甚至可以考虑设计一些简易的模板,辅助进行扣袋、领子等复杂部位的缝制。哪怕每一项小改动只能提升百分之几的效率,减少一点点劳动强度,长期积累下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效益!”
这下连对技术感兴趣的韩兵都有些咋舌了,他瞪大了眼睛:“自己动手改机器?这…这能行吗?咱们厂里可没这样的能人啊!万一改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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