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那间弥漫着悲壮与决绝气息的议事厅。厅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却隔绝不了那一声声“同去!同去!”的怒吼,隔绝不了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烙印在他心头的坚毅面孔,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越收越紧,传来一阵阵钝痛。呼吸变得困难,胸口闷得发慌,仿佛压着一块千斤巨石。阳光透过廊檐洒下,在他眼中却显得刺目而苍白。他答应了。他亲口准了苏逸风和那四十余名兄弟的请命。他知道这是最正确、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为了北疆安危,为了死去的兄弟,必须有人去做这件事。可是……理智上的认同,并不能减轻情感上的煎熬与负罪感!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是他们刚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兄弟啊!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再亲手将他们推回那片血与火的炼狱?!
这种明知是火坑却不得不让人去跳的无力感、愧疚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重重庭院,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王府深处,那处最为幽静、也是他特意为师父杨花安排的“锦瑟轩”外。
庭院内,秋意已深,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叶已落了大半,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片静谧中,唯有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离下意识地抬头,目光却被屋檐上一抹醒目的红色吸引。
只见那高高的飞檐翘角之上,杨花正慵懒地斜坐着,一条腿随意地曲起,另一条腿垂在檐下,轻轻晃荡。她依旧戴着那顶斗笠,但面纱此刻是掀起的,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此刻在秋日暖阳下更显明媚生动的俏脸。她手中拿着一个朱红色的小酒葫芦,正仰头惬意地啜饮着,阳光勾勒出她优美的颈部线条和微微上扬的、带着几分肆意与洒脱的嘴角。
她似乎早就察觉到了江离的到来,目光流转,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化不开的沉重与迷茫。她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唇角一勾,绽放出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对着下方失魂落魄的徒弟,招了招手,声音空灵悦耳,带着几分戏谑:
“喂,小启子!杵在那儿发什么呆呢?上来!”
这声熟悉的、带着几分蛮横的呼唤,如同一道清泉,瞬间冲散了江离心头的些许阴霾。他抬起头,看着师父那没心没肺般的笑容,心中莫名一暖,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苦涩却真实的弧度。
也罢,或许……只有师父这里,能让他暂时喘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片轻盈的羽毛,又似一只矫健的大鹏,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杨花身旁的屋瓦之上。瓦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显示出他精妙绝伦的轻功控制力。
他在杨花身边坐下,学着她的样子,将腿悬在檐外。高处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小半个王府的景致,秋风拂面,带着凉意,却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喏,尝尝。”杨花看也没看他,随手将那个朱红色的酒葫芦递了过来,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分享一颗糖果。
江离接过,入手微沉,还带着师父手心的余温。他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混合着多种奇异草药气息的烈酒味道扑面而来。他没有多想,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
酒液刚一入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苦涩、辛辣、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酸涩感,如同爆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和喉咙!那滋味,简直比最苦的黄莲还要难以下咽!江离猝不及防,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红,差点将口中的酒全喷出来!他好不容易才强忍着咽了下去,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里,都火辣辣地烧灼着,苦得他舌根发麻,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这是什么酒?!怎会如此之苦?!”江离一边咳嗽,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酒葫芦,脸上写满了痛苦与不解。他自认也是喝过不少烈酒的人,朔风烈那样的边塞烧刀子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可这酒……简直不是人喝的!
杨花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明媚动人。她抢回酒葫芦,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仿佛喝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一般。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杨花歪着头,斗笠下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觉得苦?那就对了。”
她晃了晃酒葫芦,看着里面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这人生呐……有时候就像手里这壶酒。你以为它会是甜的,会是香的,可偏偏……入口就是这般苦涩难当,呛得人眼泪直流,恨不得立刻吐掉,再也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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