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中心,一座高达七层、飞檐翘角、气势恢宏的塔楼拔地而起,名为“揽月阁”。此阁乃是黑水城最高的建筑,登临阁顶,凭栏远眺,整座雄关的布局、街巷脉络,乃至城外连绵的军营、起伏的山峦,均可尽收眼底,可谓俯瞰全局的绝佳所在。
此刻,揽月阁最顶层,一间极为宽敞、陈设奢华、四面皆开有巨大轩窗的雅间内。两道身影正并肩立于朝北的一扇巨大雕花木窗前,沉默地俯瞰着脚下这座如同棋盘般的城池。
其中一人,身穿绣金狼图腾的紫色王袍,身材魁梧,面容威严,正是北狄右亲王铁木勒汗。另一人,则是一袭素白武袍,身姿挺拔,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从容,正是六王子铁木玄。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洒满黑水城的街巷,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精准地锁定在城南“醉仙楼”附近,那辆缓缓启动、正沿着中央主街向北行驶的玄色战车,以及战车上那道迎风而立、手持赤焰旗的孤傲身影——江离。
战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韵律,敲击在每一个关注此事的人心头。街道两旁,人潮汹涌,呐喊声、咒骂声、助威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席卷全城。
铁木勒汗眉头紧锁,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之中,充满了难以化解的忧虑与不安。他看了身旁神色平静、甚至还有闲心轻轻吹拂着手中茶碗里浮叶的铁木玄一眼,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玄儿,事到如今,皇叔还是觉得……你此举太过行险,大为不妥!”他伸手指向窗外那辆如同怒海孤舟般的战车,“你看看!如此局面,万众瞩目,刀剑环伺!那江离虽已是强弩之末,但终究是踏入天人境的强者,更是大楚的军神,心志之坚,韧性之强,超乎想象!万一……我是说万一!若是此战过后,他江离命不该绝,硬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杀出了重围,安然回到了楚国……你……你该如何向大汗交代?如何向北狄的万千臣民交代?届时,你不仅无功,反而有过!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江离若死,自然一了百了,北狄去一心腹大患;可若江离活着回去,经此一役,其威望必将更胜往昔,对大楚军心士气的提振难以估量,而对北狄而言,则是奇耻大辱,更是放龙入海,遗祸深远!铁木玄作为此事的直接策划者和执行者,必将承受来自王庭和民间的巨大压力。
面对皇叔语重心长的劝诫与担忧,铁木玄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奶茶,感受着那独特的咸香在舌尖化开,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碗,目光依旧投向窗外,语气平静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皇叔,您多虑了。放心便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继续说道:“今日,敢于站上这长街,向江离发起挑战的,无不是我北狄年轻一代中最顶尖的天骄俊杰,或是江湖中成名已久、威震一方的武道巅峰人物!这些人,心高气傲,战力强横,对江离的人头和那‘狼神追杀令’的赏格,更是志在必得!”
他的声音渐渐转冷,带着一丝凌厉:“若是如此阵容,如此车轮战法,还拦不住一个重伤未愈、孤军奋战的江离……那么……”
铁木玄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变得苍白,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显示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无奈,有决绝,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缓缓将后面的话说完,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
“那只能说明……我北狄……技不如人!”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脸色骤变的铁木勒汗,目光锐利如刀:“父王他……常年用兵,穷兵黩武,总以为我北狄族人天生勇武,悍不畏死,便可横扫天下。可他是否想过,战争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破碎,是多少儿郎的埋骨他乡?若此番,我北狄倾尽年轻一代的精英,都无法在公平(至少表面公平)的挑战中留下江离,反而被他一人一剑杀穿全城……这血淋淋的事实,足以让父王……和所有沉浸在‘北狄无敌’幻梦中的人……看清现实!”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或许……这惨痛的失败,能让他反思!能让他明白,一味地发动战争,除了徒增伤亡、耗尽国力,并无益处!或许……能让他停下征伐的脚步,转而休养生息,努力培养真正的人才!这……远比杀一个江离,更有意义!才能避免……更多的生灵涂炭!”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铁木勒汗的耳边!他骇然失色,猛地跨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捂住铁木玄的嘴,声音都因为惊恐而变得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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