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打破了奎州城死寂的子夜。惊羽卫的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溪流,缓缓流淌在刚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城池中。街道两旁,被破坏的屋舍、散落的杂物、以及偶尔可见的暗红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夺城之战的激烈。
江离端坐于隋风背上,恶鬼面具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冰冷的眼孔,平静地扫视着沿途的景象。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紧闭的门窗,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木板,感受到其后无数道惊恐、猜疑、甚至带着一丝丝刚刚因孩童事件而产生微妙变化的视线。
征服一座城,远比攻破一座城要难。刀剑可以摧毁抵抗,却无法轻易赢得人心。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北狄统治此地多年,百姓早已习惯,如今骤然易主,还是被他们视为“南蛮”的大楚军队占领,其中的隔阂与不安,可想而知。方才对那对稚童的举动,或许只是一颗无意间播下的种子,能否生根发芽,犹未可知。
他的思绪,更多地放在了更紧迫的现实问题上。
良久,他微微侧头,对着身旁并辔而行的隋心,用一种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的平淡语气开口,打破了行军中的沉默:
“传令下去,今日所有人,在城主府休整一夜。明日启程回大楚!”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隋心闻言,立刻抱拳应道:“诺!”但他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不解,忍不住低声问道:“王爷,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拿下这奎州城,城防坚固,粮草充足……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甘。毕竟,这是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夺取的城池,是深入北狄腹地取得的一场难得的大胜!就这么轻易舍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江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转过头,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隋心脸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让隋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压力。
“放弃?”江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依旧平淡,却让隋心心头一紧。他缓缓道:“隋心,你告诉我,从此地返回我大楚边境,还需经过多少北狄城镇?路程几何?”
隋心愣了一下,迅速在脑中回想地图,答道:“回王爷,奎州城虽已是北狄边境重镇,但距离我大楚最近的边境关隘,仍有至少三百里之遥。中间……至少还需穿过六个规模不等的北狄城镇和哨卡。”
“三百里……六个城镇……”江离轻轻咀嚼着这几个数字,目光再次投向漆黑的夜空,仿佛在丈量着这条充满荆棘的归途。“那你再想想,铁木彦雄此刻,会逃往何处?他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
隋心不是愚钝之人,刚才只是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江离一点,顿时如冷水浇头,瞬间清醒过来!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王爷……您的意思是……”隋心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铁木彦雄……他败退之后,绝不会甘心!他定然会逃往距离奎州城最近的、仍有驻军的城镇,比如……落云城!然后……他会立刻以亲王身份,调动周边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甚至……向王庭求援!届时……大批北狄军队……将会……蜂拥而至!!!”
他越说,脸色越是苍白。奎州城再坚固,也只是一座孤城!他们只有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伤员!面对可能源源不断涌来的北狄援军,守城?那简直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一旦被围困在这座孤城里,等待他们的,只有弹尽粮绝、全军覆没这一个结局!
“对不起!王爷!是属下愚蠢!狭隘!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双眼!”隋心羞愧地低下头,声音充满了自责,“属下……险些误了大事!”
江离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一些:“无妨。胜不骄,败不馁,是为将者最难把握的尺度。你只是……太想为死去的弟兄们,多留下一点战果了。”
他这句话,说到了隋心的心坎里。是啊,那么多弟兄血洒异乡,好不容易夺下一城,却要立刻放弃,这种憋屈和无奈,实在难以言表。
“但是,”江离的声音重新变得冷峻起来,“为将者,更不能被情绪左右。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回去!将北狄境内的情报,将内奸存在的消息,带回去!这,比占领十座奎州城,都更重要!一时的得失,不必挂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隋心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露出了深思和明悟的光芒。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谢王爷教诲!”
谈话间,队伍已经行至奎州城的中心区域。一座规模宏大、气势不凡的府邸出现在眼前,高墙朱门,门前立着石狮,正是原本的奎州城主府,也是北狄亲王铁木彦雄在此地的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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