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仅仅持续了瞬息。
江离用力眨了眨眼,甩开脑中残留的眩晕与梦境碎片,视线彻底聚焦在门口那道逆光的身影上。
光线适应后,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样式简单,甚至有些宽大,明显是北狄乡下常见的打扮。然而,她的容貌与气质,却与这身衣着格格不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的肌肤异常白皙,不是健康莹润的白皙,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些许病态苍白的颜色,仿佛常年不见日光,滑若凝脂,在从门口透进的微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眉如远山含黛,鼻梁挺秀,唇色很淡,如同初绽的樱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瞳是罕见的清澈墨黑,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泉,澄澈,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冰雪般的清冷与疏离。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江离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江离心中瞬间涌起无数疑问——这是哪里?她是谁?是她救了自己?赵莽他们怎么样了?那诡异的血色花海和毒瘴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等他开口,那少女却先动了。她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深褐色的药汁,缓步走到床边那张歪斜的木桌前,将药碗轻轻放下,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动作从容,没有丝毫局促或畏惧。
然后,她转过身,重新面对江离,开口了。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般,清冽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直接得令人措手不及。
“第一,”她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不管你信或不信,是我将你从外面那片‘醉魂花’海拖回来的。若非我及时给你喂下解毒散,你此刻已是一具被花根吸干的枯骨。”
醉魂花?江离心中一凛,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二,”少女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依旧清冷,“我从不白白救人。等价交换,是天经地义。接下来的时日,你需要留在此处,替我做事,直到抵偿你的性命和我的药费。”
她的话语直接而霸道,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第三,”她伸出第三根手指,目光在江离身上扫过,仿佛能看透他体内残存的气机,“我观你气息沉凝,步履间隐有章法,应是习武之人,且内力不弱。为免麻烦,我已给你下了‘锁脉散’。”
锁脉散?江离瞳孔微缩。
少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解释道:“此毒不会致命,但能封锁你周身经脉要穴,阻隔内力运行。所以现在的你,与普通健壮男子无异,甚至可能更虚弱些,毕竟你伤势未愈。你若是想反抗,或试图自行运功逼毒,大可不必白费力气,除非你有我特制的解药,否则强行冲穴,只会导致经脉受损,痛苦倍增。”
这姑娘……好生坦诚!也好生……狠辣!江离心中暗忖。将自己的意图和手段如此直白地摊开,要么是极度自信,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心思单纯到了极致。但从她那清冷剔透的眼神来看,更像是前者。
死猪不怕开水烫。尽管心中信了七八分,江离还是下意识地,当着少女的面,尝试悄然运转丹田内息。
这一试,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丹田之内,原本应该如江河奔涌的内力,此刻却如同一潭死水,死寂沉沉。无论他如何以意念催动,那内力都纹丝不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薄膜彻底隔绝封印。别说调动内力了,就连一丝微弱的气感都难以凝聚。
果然……内力尽失!
一丝苦涩与无力感,悄然爬上心头。纵横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定安王,此刻竟真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
他不信邪,或者说,是不甘心。咬了咬牙,他用手臂支撑着虚软的身体,想要从床上坐起来,至少……要站稳。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此刻的状态。连日重伤、失血、中毒,再加上这“锁脉散”的效力,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刚刚用手臂撑起上半身,试图将双腿挪下床榻,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便猛地袭来!
小腿处尚未完全愈合的箭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膝盖一软,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噗通!”
一声闷响。江离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结结实实地趴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土地面上。尘土微微扬起,沾了他一脸。
这哪是与普通人无异?这分明是比普通病弱之人还要不如!
趴在地上的瞬间,江离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涌起的是巨大的屈辱感。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然而,预想中的嘲讽或呵斥并未到来。他艰难地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瞥向那少女。
只见她依旧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趴在地上的窘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同情或意外,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或者说,早在她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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