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混乱与悲恸,在太医署几位资深太医匆忙赶到后,终于被强行纳入了一种压抑的、有序的救治流程中。林狰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内室,太医们围在榻前,施针的施针,敷药的敷药,人人面色凝重。那恐怖的伤势和侵入体内的剧毒,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御医也感到棘手万分,能否救回,全看天意。
柳氏强撑着几近崩溃的精神,守在榻前,紧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流淌。林啸则如同门神般持剑立在门口,尽管身上伤口还在渗血,但他拒绝任何包扎,一双赤红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孤狼,警惕地扫视着府内的一切,尤其是……那个被他不惜以命相胁、驱逐出核心区域的身影。
江离没有离开。
他无法离开。
尽管林啸的剑尖和仇恨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身上,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存在对于悲痛中的林家而言是一种刺激,但他……不能走。他必须亲眼确认林狰的安危,必须……守在离筝儿最近的地方。哪怕只是站在庭院边缘,站在那片被鲜血浸透、被月光照得惨淡的枫树下,他也必须留下。
惊羽卫已经彻底控制了将军府外围,隋心亲自带人追查死士的线索和撤退方向,同时严密戒备,防止可能的二次袭击。府内,只剩下太医忙碌的低语、柳氏压抑的啜泣、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味的沉默。
江离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伫立在阴影里。玄铁面具隔绝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愤怒与……无力。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内室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没有离开过那个蜷缩在母亲身边、身影单薄得令人心碎的女子。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太医似乎暂时稳住了林狰的伤势,出来低声向柳氏和林啸交代着什么。柳氏闻言,身体晃了晃,几乎软倒,被丫鬟扶住。林啸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但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林晚筝,缓缓站起了身。
她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理会母亲的呼唤和兄长的注视,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内室,走到了庭院中。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那身沾染了父亲血迹的寝衣和斗篷,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不堪。
她径直朝着……江离所在的那棵枫树下……走了过来。
林啸见状,眉头一拧,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柳氏轻轻拉住了手臂。柳氏看着女儿那异常平静却透着决绝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心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她对着儿子摇了摇头。
林晚筝走到江离面前,停下脚步。两人之间,相隔不过数尺。月光透过枫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也照亮了江离面具下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
这是自惨案发生后,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单独地……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也弥漫着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心碎的东西。
林晚筝抬起头,看向江离。她的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枯井,深不见底,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悲伤、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一种让江离心脏骤停的……审视与……疏离。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没有任何哭腔,冷静得……可怕。
“王爷。”
简单的两个字,却不再是往日那带着羞涩或依赖的“王爷”,而是……一种带着距离的、近乎公式化的称呼。
江离的心,猛地一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林晚筝没有等他回应,继续用那种平静得令人心慌的语气,缓缓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在江离的心上:
“今晚……这些刺客……这些杀戮……我父亲……所受的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她没有问“是不是你派的”,而是问“是不是你做的”。这细微的差别,却蕴含着天壤之别。她问的,不仅仅是行动的执行者,更是……一切的根源,那隐藏在背后的……心思与动机。
江离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在那双枯井般的眸子里,他看不到往日的丝毫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等待审判的荒原。他知道,此刻任何谎言和敷衍,都是对她、也是对这份感情最大的亵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她那令人心碎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不是。”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今夜之事,这些刺客,伤你父亲,害你家人……绝非我所为。若我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带着一股惨烈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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